音刚落,见人人都已热泪盈眶,我也不由得满心感动。
棠梨宫已是冷清之地,天气日渐寒冷,夜寒风大,淳常在和眉庄、陵容也很少在夜里过来。夜来闩上宫门便是一个无人过问的地方。
一夜饭毕,人人俱醉。宫中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这样主仆不分地醉成一团。我病势反复,槿汐等人也不敢让我多喝,只是我坚持要尽兴,多喝了几杯就胡乱睡下了。
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头还有点昏昏的,槿汐便剪了两块圆圆的红绫子膏药贴在我两边太阳穴上。又拿了青盐给我搽牙,服侍我用茶水漱了口,听见窗外风声大作就躺在床上懒得起来。
隔着老远就听见有人笑:“可要冻坏了!贵人好睡啊!”槿汐抱一个枕头让我歪着,见晶清引着两个穿着大红羽缎斗篷的人进来,揭下风帽一看,正是眉庄和陵容。眉庄上前来摸我的脸:“可觉得好些了?”
我微微一笑:“老样子罢了。”陵容边解斗篷边说:“膏药贴成这样样子越发俏皮了,脸也映得红润些。”
眉庄笑起来:“什么俏皮?仗着没人管越来越像个疯婆子!你别夸她,要不然她更得意了!”
我看着她一身打扮微笑:“皇上新赏的料子和首饰吗?”她微微脸红,只一笑了事。
我看着她头上那对玉鸦钗(1)说:“这个钗的样子倒大方,玉色也好。”
陵容笑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我刚才也是这么说的。眉姐姐如今圣眷很浓呢”
眉庄脸更红,便问:“刚给你送了几篓银炭来,你的宫室冷僻,树木又多,怕是过几天更冷了对病情不好。”
我笑笑:“哪里这样娇贵呢?分例的炭已经送来了。”
陵容说:“可不是搁在廊下的!那是黑炭,灰气大,屋子里用不得的。眉姐姐该去禀告皇后娘娘一声儿,那些奴才怎么这样怠慢莞姐姐!”
我连忙拦下:“奴才都是这样!且因你受宠,他们也并不敢十分怠慢我,分例还是一点不少的。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不是给我送来了?雪中送炭,这情意最可贵,比一百篓银炭都叫我高兴。”
眉庄奇道:“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觉得你的宫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连那炭都是小允子接的,康禄海和小印子呢?”
陵容插嘴说:“还有茶水上的环儿和洒扫的两个丫头?”
我淡淡一笑:“康禄海和小印子被丽贵嫔指名要了去,被要走了才来告诉我。其他的都被我打发走了。”
眉庄惊讶的很:“康禄海和小印子是你名下的人,丽贵嫔怎么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了走?康禄海和小印子两个畜生竟也肯去?!”又问:“那些丫头怎么又被你打发了?”
“心都不在这里了,巴不得展翅高飞呢,只怕我困住了她们。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患。不如早早轰走。”
眉庄沉吟:“你的意思是……”
我凝声说:“奴才在精不在多。与其她们无心留在这里,不如早走。一来留着真正忠心的好奴才;二来这里人多口杂,你们常常往来,那些有异心的奴才若是被其他的人收买了利用来对付咱们可就防不胜防了。”
眉庄点点头:“还是你细心!我不曾防着这个,看来回去也要细细留心我那边的奴才,陵容也是。”
陵容低声说:“是。”仔细瞧着我微微叹息了一声:“姐姐病中还这样操心,难怪这病长久未愈,焉知不正是因为这操心太过呢?”
眉庄也是面有忧色:“照理说温太医的医术是很好的,怎么这病就是这样不见大好呢?”
我安慰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最近天气寒冷就更难见好。不过,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了。”
我又问:“华妃没有对你们怎么样吧?”
眉庄看一眼陵容说:“也就这样,面子上还过得去。”
我轻轻说:“我知道你敦厚谨慎,陵容又小心翼翼。只是不该忍的还是要说话,别一味隐忍骄纵了她。”
眉庄会意,又问我:“上回送来的人参吃着可还好?”
我笑笑:“劳你惦记着,很好。”
坐了会儿,看看天色也不早了,眉庄笑着起身告辞:“说了半天的话,你也累了。不扰着你歇息,我们先走了。”
我含笑命流朱送了她们出去。浣碧端了药进来,略微迟疑说:“小姐,这药可还吃吗?”
我道:“吃。为什么不吃?”
她面有难色:“好好的人吃着这药不会伤身体?”
我微笑:“没事。他的药只是让我吃了面有病色,身体乏力罢了。而且我隔段时间服一次,不会有大碍。”我看她一眼:“除了你和流朱没有别人发现吧?”
浣碧点头,说:“温大人的药很是高明,没人发现。只是小姐何苦连惠嫔小主和安选侍也瞒着?”
我低声说:“正是因为我与她们情同姐妹,才不告诉她们。任何事都有万一,一旦露馅也不至于牵连她们进来。再说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容易走露风声,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碗里的药汁颜色浓黑,散发着一股酸甜的味道。我一仰头喝了。
注释:
(1)、玉鸦钗:“玉丫钗”。形似鸦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