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王沁已经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等得不耐烦了。见我回来,她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架着我的胳膊兴师问罪道:“苏荇,你什么情况?大晚上的不回家,你去哪里浪了?”
“没有出去浪,今天做了个一日侦探。”我说道。
“什么一日侦探?一日侦探是个什么鬼?你跑去跟踪谁了?”王沁皱了皱眉头,一股脑抛过来一大堆问题,对我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且又不屑的样子。
“就今天中午出门的时候,碰巧看到了沈洌。”我知道王沁看沈冽不大顺眼,只好含糊不清、唯唯诺诺地说道。
“沈洌?”王沁一听到沈冽的名字,脸色顿时就见了,二话不说开始炮轰我:“你这人是不是记吃不记打啊?怎么还跟他搀和在一起啊!刚花出去三万块钱你还不消停?我看他丫的就是一骗子!”
“诶,他不是那样。”我赶紧替沈洌辩护,“我今天跟了他一天,发现他家庭条件确实不好。而且你知道吗?沈洌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对画画不感兴趣,相反,他晚上十一点多下了班之后还跑到天桥上画画,这种精神……”
“行了行了,”王沁不耐烦地打断道:“他几点跑到哪里去画画关我屁事?他家庭条件不好关你屁事?你没事干嘛对这个沈洌这么上心?没错,我承认他确实有才,可就算有一天他真的画出点儿名堂了,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你能沾他什么光啊?你这投入产出完全不成正比啊!”
“你说话的时候别老是屁啊屁的,咱能文明点儿吗?”我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要是你瞧见他画画的样子,是绝对不可能坐视一个美术天才被埋没的。”
“我是不清楚,可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王沁朝天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养儿子,干嘛这么尽心尽力的啊?三万块钱的事儿我们暂且不说,单说你花费的那些时间精力,难道都是无偿劳动?”
“做老师的人,本来就不能这么计较。”我知道王沁是为我考虑,但从我的立场上看一个好学生是上天赐予我的财富:“沈洌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像他这种好苗子,可遇不可求。如果他愿意画画,我一定好好栽培他。”
王沁顿时一副“你完全不可理喻”的表情,懒洋洋地仰天打了个哈欠,“既然你这么爱才,那就随你吧。但是有一条你记住了,千万别再随随便便借钱了,你知道这年头讨债的有多难吗?欠债的都是大爷!”
“成成成,我知道了。”我绕到王沁背后,推推搡搡地把她哄进了卧室,“困了赶紧去睡,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好不容易等到王沁老佛爷上床睡觉,我终于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累得赶瘫倒在沙发上,放松酸痛的小腿肌。每次遇到沈冽,我不是心累就是身体累,好像就没过消停的时候。
但累归累,和沈冽相处是一种奇妙的经历。他身上似乎有种独特的魅力,每次和他见面,或是说上几句话,身心像被洗涤过了一遍,整个人感受到了一股净化的力量。他让我放下了提防,忘记了算计,只抱着一颗对艺术纯粹的心去交流,找回了最本初的自我。
但闭上眼睛,今日沈冽说过的一句话始终挥之不去,在我脑海中萦绕:你觉得我得卑微到什么程度,才会为了三万块,把自己的尊严拿出来任你践踏?
沈冽的这个问题让我无言以对,因为无法体会这样的卑微,所以更痛惜这个太早就背负了沉重担子的少年。今天在陈母那里遭受了一番刁难之后,我才更能切身体会到沈冽说这句话时候的心境。
因为没有筹码,所以只能学会低头;因为没有力量,所以只能松开拳头。
弯下腰去,卑躬屈膝,这是弱者在人类社会的生存法则,任何人都不能违背。
细细想来,认识沈冽那么长时间,他真是在什么地方都能画画:湖边的采风,餐巾纸上的涂鸦,天桥地面的临摹……他没有安静的画室,更没有上好的颜料,因为要坚持绘画的梦想太贵了,他不能那么挑剔。
转眼间我想了很多,从沈冽想到了在荒野上垂头哭泣的《稻草人》,想到张存义,又想到了陈母。
看过了沈冽的生活,我才发现之前耿耿于怀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如果一句谎言可以成全一个人的梦想,那么为什么不呢?
有人的梦想只能抬头仰望,而现在张存义的梦想,只需我的一个妥协就能达成,再没有比这更成算的交易了。如果这个小小的妥协,会成为张存义灿烂梦想上一个黑色的斑点,那么这个斑点,我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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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伏天里难得有一个阴天,我买了杯冷饮坐在树荫下等着。蝉鸣声鼓噪,光斑从树荫的间隙中落下,湿热的夏风扑面而来。
我正百无聊赖地看着不远处喷泉喷水,蓦地一瞥,有人从树荫大道深处朝我走来。绿叶掩映,光斑落在他身上,好像锦衣加身。
我一见他立刻站起来,朝他招了招手,他见状快步上前。
“怎么忽然想着叫我出来?”张存义从我手中接过冷饮,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印象中这好像还是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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