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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场噩梦,已经过去了九十年。九十年里,我们虽然受尽了痛苦折磨,可队长承受的痛苦,却比我们这些人的加起来还要多千倍万倍……因为,大多数的时间,我们都没有意识,只是混混沌沌想起以前,觉得自己好像还存在着而已……
“已经过去九十年了。队长。这漫长的噩梦中,我们已经想通了所有的一切。消亡也好,牺牲也好,是你,保全了我们身为战士最后的精神!是你,和我们同甘苦共患难,你明明有能力自己脱出结界,却一直都没那么做,留在这里,陪我们大家受苦……”
“不,请不要再说了。”乌梅已经哽咽,“我,我并没有你们说的那么……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大家,害了大家……”
看着这一张张无比怀念的脸,乌梅终于痛哭流涕,泣不成声。他们却继续说道:“以前,队长告诉过我们,能一起并肩作战,哪怕只有很短暂的时光,我们,也是永远的战友。永远,都不会抛弃对方。”
“队长,谢谢你陪我们走过这九十年。你,已经守护了你该守护的东西。”他们站起身,纷纷扬起手中的利剑,“你有你认为值得守护的东西,我们也有!”
“不,你们要干什么,不要!”
“我们的魂魄已经浑浊不堪,不能再去转生为人,队长却还有机会的。”九百九十九个灭灵死士的亡魂齐齐挥动手中的长剑,高呼道,“就让我们从内部破坏封魔结界,给你重生!”
重生。
多么诱人的词。可她必须拒绝,她知道自己一旦脱离结界,她的同伴们连浑浊不堪的魂魄都不再有。她一定要激发所有的魂魄之力,来阻止那种悲剧的发生!
“唰——”
“唰——”
俯视雨中的练剑场,两把光镜般的长剑齐齐扫过对方的咽喉。乌梅仰脖闪避,看到了漫天的雨丝,迫人眼目。到头来,还是什么都保护不了。十年……十年来,身心完全奉献给视为天神的公子,用这种方法来麻痹自己,这样的生活,或许早就该结束了。
惊鲵剑从乌梅手中脱落,距离自己水中的倒影越来越近,最终合为一体。水花四溅。
乌梅将视线从指着自己咽喉的纯钩剑,移到握着它的人身上。他额前的头发湿漉漉荡漾着,亮晶晶的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流淌下来。他现在的样子,是比那个时候成熟了许多。但他握着剑的神情,似乎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毓扬。”她叫他的名字,低下头,“对不起,对不起……”
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凝成了这句话。他慢慢收回剑,淡淡道:“你是对不起我。你没有保护好毓舒。你违背了诺言。”
她不再说话。刚才那个只能算是决斗而已,经历了百年漫长的时间,谁输谁赢,都不再重要了。现在在毓扬心中,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不过,我也对不起你。我说要救出你的诺言,也没有实现。”毓扬说着,模糊的雨光中,嘴角竟然微微上翘,“所以,我们两个可以算是扯平了。”
他笑了。他竟然笑了。乌梅眼中有酸涩温暖的东西在涌动着。这是她认识毓扬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笑,笑得这般安和,这般友善,这般释然。
也许,没有什么比挚友的微笑更能化解人心中的怨愤。百年来,就像乌梅一直在为没能保护好同伴而愧疚一样,毓扬也无时不刻在自责着,没能和他们并肩作战,没能把他们从修罗地狱中拯救。然而现在,一场大难后仅存的两个人,可以在百年后重逢,可以将双手仅仅相握,展露出暴风雨后彩虹般的笑容,这样的结局,似乎也不坏……
冷冰看着双手交握的两人,慢慢从石剑上起身。如果,这就是乌梅姐想要的结局,那么,她重生的道路,就由她自己去选择。
冷冰现在终于明白了武陵春的用心。爱一个人,不是要占有她,不是任性得把她留在身边,替她选择今后的道路。爱她,就是尊重她发自内心的选择。
看来,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完全是幼稚的。落袄事件中,因为不能保护烟花姐姐而自责,现在,就想从乌梅身上好好弥补。但是亲人般的朋友往往是这样,她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帮助你,也会在你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状态下离开你。谁也不能陪谁到最后,因为每个人都在朝着各自的目标前进。为了彼此之间出发时虔诚的初衷,谁也不能成为谁的牵绊。
爱这种东西,是用来温暖人,激励人的,而不是用来让人停滞不前的。如果保护一个人,就是要把他放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而让他的翅膀退化,那这样的保护,宁可不要。
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