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岸了,风千雪第一个从船上走了下来。岸边,有几株低垂的杨柳被江风吹得一摆一摆,偶有一枝触碰到她的衣裙,她也不去弄开,只呆呆的仰头,看那翠绿的青山,石阶一步一步蔓延而上。
她,终于来到这了。
南若寒从她身后走来,莲蓬衣已经脱下,身上穿的,还是他最爱的雪青衣裳。
天空虽晴,却似乎有些微微细雨,也不知这雨真是从天上飘下,还是从山上落下,风千雪只觉得这里的水气,比江上少不了多少。
南若寒撑起一把素白的油纸伞,给她遮了过去。身后,上官越和司徒静刚要跟随,他一抬手,示意他们留下。
风千雪伸手接过了他的伞,自顾自的抬步走上台阶,并不曾等他。他幽怨的看着她的背影,也缓步跟去。
“教主。”司徒静突然喊,将自己的油纸伞递了过去。
“不用,不碍事。”他婉拒,甚至连头都没回。
司徒静只好将伞收回。
蜿蜒的石阶,被细雨打得潮湿,一不留神的话,脚底很容易打滑。
风千雪走得烦了,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蓦地将披帛甩向前方,直直朝一棵粗壮的树干伸去,扎紧,然后脚步一抬,纵身飞去。
南若寒倒还是不慌不忙,看她远去的身影不过就在前方,就当欣赏一只怄气的小鸟,只用视线尾随着她。
这青山似是极高,风千雪一连飞了很久,都还没见到青山派的石碑,可雾气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浓,越来越白,几乎遮挡了她的视线。
她便干脆落回阶上,适当小憩一会。
“累了?这才走过一半呢,反正只要沿着这石阶向上,总会到的。”南若寒不知何时居然又到了她的身后,她吃了一惊,没想他走得竟如此的快。
匆匆回头,她见他头顶的墨发已是沾满水珠,淡淡的一层白色,如薄纱一般,偶有一滴粘在发稍,像是要淌下来。
她忽然有些心软,将伞撑到他头上,却将脸别过一边。
他眉头一跳,眸光露出喜色,然后伸手握住伞柄,顺便也握住了她。
她蓦地抽手离开,继续往上走去。
他紧紧的跟随在后,将伞更多的朝她伸去。
不一会,他趁她不备,忽然伸手将她的细腰搂过,在她错愕惊慌之际,他微微运起内力,步伐便变得轻快又扑朔起来。
树木仿佛都匆匆一晃而过,耳边也只听得风声呼呼作响,她本想将他推开,却在发现他不过是带她快速前行后,便任由他这样搂着。
果然不过多久,青山派的石碑,终于到了!
可他才刚把她放下,只听“啪”的一响,一条如金蛇般的长鞭从石碑后的浓雾中挥扫而出,并疾疾朝他们中间射来。
风千雪和南若寒顿时分别向左右翻转,那长鞭掷地落空。又一个长扫,先甩向左,再甩向右,刮得地上泥土横飞,劲风犹如刀削刮过。
风千雪再次避开它的侧击,将那油纸伞丢了开去,右臂一伸,将手中的披帛用力掷去,系住了长鞭的前端。扎紧之后,她又将手向后一收,拉着那长鞭朝她甩去。随即,她左掌微微运气,淡蓝偏紫的光晕迅速在掌中凝集,不过一瞬,数不尽的“冰魄神叶”便如箭雨般朝那长鞭飞了过去。最后,只听“啪啪啪啪”的阵阵龟裂之声,那长鞭不出片刻,便碎成了片片飞絮。
南若寒一直站着围观,看她出手如此迅猛,不由拍手啧啧赞叹:“雪儿,你功力增进不少哇!”
风千雪冷冷的瞥他一眼,她还没打算原谅他呢!
然而,安静,也只是暂时的。不过一会,又一长鞭从那石碑后方凶猛袭来,甚至还有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犹如一群长蛇飞过,重重的扫在他们四周。
风千雪和南若寒双双跳起,这时只听南若寒说了一声:“我们快到石碑后去!”
她点头,身子前倾朝那方飞了过去。
浓浓的雾气,在半空中显得更是朦胧不清,好在那石碑较树般高大,风千雪将披帛往前一抛,很快就将它缠住,再借用拉力,不一会就来到了它的身后。
南若寒也在此刻同时落地,转身,那数条长鞭亦是转了方向,又朝这方袭来。他刚要出手,却见风千雪再次比他快了一步,素白的披帛早已将那些长鞭的尾部捆成一束,她再抬脚向上一跃,瞬间,便站在了它们之上。最后只听“唰”的一声,她掷去的一片“冰魄神叶”,便轻而易举的将那成束的长鞭生生割断。
“雪儿,你好猛啊!”南若寒看了看正正倒在自己脚下成捆的长鞭,那光滑的断面几乎没有任何参差不平,足可见那“冰魄神叶”的威力非同一般。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早上被她掐的脖子,那上面的红印,似乎还没完全褪去。想了想,自己还真心命大……
风千雪从上面落了下来,也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她似乎不出手不舒服。难道因为之前被封了内力,所以现在顿觉手痒?不,或许应该是,她想试试那进步了一层的功力,究竟好到了怎样的程度。
重新将伞从地上拿起,他们又继续往前走去。不远处,已是隐隐可见红瓦白墙葺成的座座宝殿,从低到高,层层叠进。风千雪抬头朝那最高最大的宝殿望去,想必青山派的掌门,应该就在那吧?
然他们不过才走了几步,面前,便猛地闪出几道人的身影。葱绿的衣袍并未系腰带,看着和道袍有些类似。而他们每人头上都还绑着一条白色孝带,似乎还正在守丧。
风千雪不由皱眉,这时间,也该过去个把月了吧?
可她根本来不及和他们开口,那几个人便已挥着手中的长鞭朝他们急速击来。
风千雪和南若寒再次分开,他们一共七人,风千雪对付三个,南若寒对付四个。而这些个弟子看着并不像是新手,几招下来,他们不但随意变换阵法,还试图扰乱两人视线,让风千雪和南若寒来个措手不及。
但那些人毕竟还是小瞧了他们,南若寒根本就不屑和他们出手,只不时避开上前的攻势,然后纵身一跃,就已在路旁的峭崖上坐了下来。
风千雪很快打趴了缠着她的三人,见他已然坐下,以为他在偷懒,便干脆连另外四个也一起解决了。
就在她干净利落的收回手,重新撑起又被她抛落的那油纸伞时,只听身旁一曲悠扬的笛声娓娓传来,那是……
她转过头,听得他在吹那首《春涌》,那令人昏昏欲睡的曲子。四周,白雾因为刚才的打斗向四处散了一些,而那被打趴的七个人,不过也只是晕了过去。风千雪向来不喜杀戮,只要他们不是邪恶之人,她必是不会对他们下杀手的。然而,就在南若寒吹奏玉笛的时候,她忽然见那躺着的几个人身子突然动了一动,然后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
风千雪刚要再次动手,却没想他们七个突然向南若寒作起揖来。
“属下,见过教主。”七人异口同声的说到,可他们的神情,就好像被什么附身一般,想必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如今在对谁说话吧?
风千雪呼吸微微一紧,继续观察着他们。
南若寒的笛声骤然停了,却转头问道:“告诉我们,如今这青山派,还有多少弟子,而你们的掌门青城真人,现又在何处?”
不出片刻,那七名弟子齐齐答道:“禀报教主,如今门下共有弟子不到一百,掌门现在最上层的凌云宝殿。”
“此路上去,可还有什么机关或埋伏?”南若寒又问。
而那七名弟子又齐齐答曰:“第一层风灵阁有烈焰无形枪,第二层术风阁有雷霆疾风弓,第三层天灵台有众弟子设的天网无敌阵及金虎龙长鞭,过完三关,才到达凌云宝殿。”
“那又如何能绕过三关,直通凌云?”
“从密道即可。”
“密道在哪?”
“含笑出墙来,千娇百媚生,天柱一遥指,洞门破天开。”七人整整齐齐,竟念出了一首诗来。
南若寒忽而一愣,复又再问了一遍:“密道在哪?能不念诗吗?”
可那七人还是齐答:“含笑出墙来,千娇百媚生,天柱一遥指,洞门破天开。”
“废话!”南若寒低低骂了一句,后将玉笛一挥,那七人即刻倒下。
风千雪一直静静看着,对他手中的玉笛更是好奇起来。这幽冥笛,和她的梦魂萧,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她的梦魂萧可以进入人的梦境,可以让人产生幻觉。而那个幽冥笛,似乎是可以控制人的意识、思想和行动,仿佛被鬼上身一般。
“怎么,别老盯着我的玉笛看,这个,可不能给你!”像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南若寒忽的把那玉笛收了起来。
小气,不就是多看那么几眼,他用得着藏得那么深吗?她一个不爽,又不打算理他。
“没想这青山派的人竟提防至此,如果人人都能以这种方法问出密道的位置,那他们摆的那三道关卡,就形同虚设了。”南若寒自言自语了一阵,然后从那峭崖上飞了回来。
“含笑出墙来,千娇百媚生,天柱一遥指,洞门破天开……”他一边走,一边低声吟。白雾又渐渐聚拢回来,慢慢遮住了他的雪青身影。
风千雪亦是快步跟随,其实她心里也在想着这个诗句,如若能从中参透玄机,那自然是比过那三个关卡还来得简单。
含笑应该是指花吧,但又是什么花呢?她将所有春天能开的花在脑中过了一遍,视线,也随处寻找开去。可是这里的雾气实在太大,她将伞柄略微抬起,试图看得更高更远,却只发现不过是一片茫然。
忽的,风起云涌,不远处,一片暗黑汹涌袭来,看似一场暴雨就要来了。
这天气真是变化无常啊!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今天是晴天。
风千雪才刚刚感叹,“哗啦啦”的大雨便如落珠般如数坠下。
南若寒似乎也没想到天气变化得这般迅速,而他唯一的伞,又在她的手上。于是他快速后退几步,闪身跃到她的伞下,再拉着她朝旁边石壁的凹处躲去。
好在他们找了一个暂且能容纳两人站立的凹槽,只是头顶上方,本来就很狭小的伞底,被他大男人硬生生这么往里一站,两人间即刻没了缝隙。
小雨还好,偏偏又是大雨。无论两人怎么挤,身子总还是会被淋湿一半。
不过他似乎很喜欢这样,低头看她因为被他挤着而有些微窘的样子,他就觉得心神莫名的荡漾开来。她这是在……害羞吗?
似乎是被他的视线灼到,她显得更是极不自然,很想伸手蒙上他的眼睛让他不要看了,但如果这么做……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势必会做出什么反应。
“你脸红了。”蓦地,他略带磁性的声音在她耳旁低低响起。
她深深吸了口气,他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一定要将自己置于这般尴尬之地吗?
然而他似乎还在变本加厉,一手轻轻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目光直视着他。
他觉得该是时候表态了,否则,他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多时间来陪她等待。
她一手撑着伞,一手原本还侧放在她的裙腿上,但被他这么一抬脸,她便下意识的用那空着的手去握住他的腕部,而视线,却一直不敢朝他看去。
“为什么不敢看我?我不好看?”他微微凝眉,目光锁住她的柔软红唇,昨夜的那一幕幕,又再次在他脑中扑闪而过。
被他这么一说,她倒是勇敢的看向他了。如今他又离她自己那么近,他身上的紫荆香气和着水雾一起向她袭来,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将他和另一个人的身影混在一起。
雨愈加的大了,天边似乎还有滚雷的声音。油纸伞被冲刷得歪了身躯,她手一个不稳,伞骨便滑了下来。
没了伞的遮挡,两个人顿时被斜斜飘来的雨水淋得浑身尽湿。那豆大的雨滴打在他们长长的睫毛上面,痛得两人几乎睁不开眼。
而她的长发亦是被雨沾得黏糊,细密的贴在脸颊和身上,让她看来更为楚楚动人。小巧的红唇亦是被雨冲得湿润,她不由得微微一抿,试图阻挡雨水从她口中进入。他的视线依然停在她的唇上,见她唇瓣轻抿,更是提了口气,头脑一热,终是忍不住低头,冲向那令他垂涎的两片红瓣。
灼热的温度从他口中传来,风千雪亦是一阵眩晕,愣愣的任他在齿间戏虐。
他们不是第一次吻了,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被他得逞过多少次,可却没有一次,她能真正拒绝得他。
他吻她,就像吻着本来就属于自己的宝贝,狂野中带着温柔,霸道中又带着征求。他总会细细的去品味她的每一寸味道,一点一点去纠缠她的气息,让人的理智瞬间分崩离析。
她突然觉得,她再也逃不开了。
她以为她对他的不拒绝是因为他和那个人太过相似,所以才会把他臆想成他。
可是,如今她发现是她错了!
他就是他,南若寒!
她更是先认识他的,他早就神奇的霸占了她心中第一的位置。第一个抱过她,第一个吻过她,第一个……看过她,甚至……
想到那,她的脸又不由得红了。
不知不觉间,亦或是身体早就已经习惯,他的触碰对她来说,竟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这么想着,她的手也顺势环上了他的颈脖,一点,一点,她的唇,亦是对他做了回应。
南若寒本能的颤了一下,搂她的手臂就更是紧了,大掌更是用力捁住她的后脑,狠狠的压着她往石壁撞去。
雨声更大的响在他们身后,将他们彼此的心跳都掩盖住了,如果他们不是处在这荒野石壁的凹槽之中,如果他们身后是平坦如席般的草地,也许他们都会在此刻纷纷躺下……
忽然,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情况,风千雪身后靠着的石壁凹槽突地向后方移了位置,两人一时情动完全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只听“嗖”的一声,他们的身子便直直朝后方的洞口滑了下去。
头顶的亮光愈加变弱,四周,是被雨水沾湿的光滑石壁,随着他们的极速下坠,周围亦是变得愈来愈暗。他一直搂着她,即便是在如此情急的情况下,也没有为了自救而将她放开。
猛地,他们皆跌到一坚硬的石面上,好在下面长满的青苔稍稍缓解了他们坠下的疼痛。
风千雪喘着粗气,揉了揉被撞着的后背,他的一只手还稍微缓住了她,以至于她落地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疼痛。
而南若寒虽然替她做了缓冲,但到最后也还是运了一下自己的内力,使得两人没有因此而跌得皮肉绽开。
少顷,风千雪爬了起来,看了眼他,问:“你还好吗?”
他揉了揉被她压过的手臂,“反正断了,你负责我一辈子就是了!”
她“哼”了一声,知道他没事,便从地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发觉这里像是一个极大的岩洞,而刚刚他们是阴差阳错的站在了洞口开关的位置,所以,身子一撞他们便掉了下来。
她脑中又想起了之前那七名弟子口中的诗句:含笑出墙来,千娇百媚生,天柱一遥指,洞门破天开。
难道这就是那密道的入口?她不由有些兴奋,倘若真是,那就得来完全不费功夫。
许是看到了她眼中的喜悦,南若寒也一边站起一边细细打量周围的情况。
头顶,刚刚他们掉下的入口不知什么时候又封了起来,而这里的光线,也比刚才下坠的通道要明亮许多。这,就是那“洞门破天开”?
他不由眉头微皱。
“若寒,你说这是那密道吗?”她问向他,想必这些暗道,他应该比她了解更多。
他点了点头,“基本上是。”
“可你不觉得奇怪,我们居然能阴差阳错的碰上,这里竟这么容易找到?不过就是上面的那个凹槽,是谁都会想到,如果走在路上下雨,也只有那里能暂时躲一下。”虽然,躲两个人的话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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