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中,陛下徐徐展开了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
我几乎有些贪婪的凝望这幅画,画中有曾经辉煌繁盛的汴梁城,城中有热闹温暖的市井生活,人们脸上充溢着满足安乐的神情,那细腻的笔触,精巧的构图……这些足可以让我长久的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可惜国朝没有张择端这样的妙人,后世之人都不能知晓朕的都城是什么样子。”她有些遗憾的感慨。
我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陛下可否想过,仿照北宋宫廷画院在宫中也建一个皇家画院,招揽国朝有才华的画师悉心培养,也许日后也会有人能画出类似清明上河图一般的传世之作。”
她细细的沉吟着,半晌道,“这主意还不错,这事儿还的交给你来办,夏无庸那个匹夫朕信不过。”
我在心里轻轻的笑着,”夏掌印也没有陛下说的那么不堪,只是年纪大了有些眼力不济。”
“你眼力也不怎么济,看谁都有好处,在你眼里可有不好的人?”
她问我的一愣,这好像确是我一贯的性格,我垂首笑道,“陛下说的是,可夏掌印若是不好,您此刻哪里见得到这幅清明上河图。”
她瞥了我一眼,漫不经心的道,“这是秦启南送过来的,说是日前从一个徽州商人手里买下的。”
我默然无语。突然间想到了那日他对我说的话,一阵意气涌上,我恭敬说道,“臣有事奏请。臣想在内廷设一个内书房,挑选些才智好的内侍教习他们读书识字,还望陛下恩准。”
良久,她开口道,“国朝不许内侍习字,这是祖宗规矩。”
我快速的思考如何才能说服她,“臣不敢坏了规矩。只是若能让一些有智识的人来担任十二监的工作,也许能更好的为陛下办差效力。臣只是想选出一部分人来教习,作为日后负责十二监的内侍来培养。”
“不准内侍读书时为了防范他们干政!”
这个问题让我既无奈又不解,我敛容正色道,“自古以来宫廷内侍由于所处的位置,很难完全避免和外臣政事的接触,光是防范,臣以为是防不住的。
与其让一群无知无识的人弄权,不如教导他们圣贤经义,以仁义礼智信来约束其心性,导其向善。”
我此时无法判断她听完之后的反应,只想任由自己把心中所想尽述给她,我俯下身去,顿首道,“陛下,宦者并非都是奸佞之辈,高力士曾被誉为千古贤宦,臣以为力士所以能有此美誉,亦是因为其幼年受过良好教化之故。”
她的沉默在我的意料之中。我跪在她身旁默默的等待着,过了很久,并没有等到她的雷霆之怒,她再次向我伸出了手。
那一刹那,我几乎有些泪湿眼眶。我心中感激她对我的信任,才能使我这般无所顾忌的说出心中所想。
我垂首站在一旁,听她轻轻嗤笑我,“你是预备做高力士了,又拿朕必玄宗?可惜朕没有机会遇上杨玉环。”
我深深的吸气,这个比喻确实不妥,我连忙低声向她告罪。
她摇摇头,回视我,面带微笑,“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朕可以准奏,但言官们可是会和朕啰嗦扯皮,尤其是内书房的用度开支。”
我思考了一下,回道,“陛下不必为这一项犯难,臣可以用自己的俸银积蓄,无须额外开支。”
她似有些意外,盯着我看了好久,皱眉道,“你的俸银加之赏赐确实不少,怎么不留着自己用,朕知道十二监那些掌事的外头宅子都阔气都很,你倒不想着置些产业?”
我摆首,对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陛下知道,臣没有亲人。实在不知道置办产业来留给谁。历年俸银积攒下来也确实不少,只是臣无处可花。”
“你总有喜欢的东西,拿你的钱去购置些古籍字画也好,留着自己赏玩不是桩乐事?”
我再度摇头,“臣是有喜欢的物事,可也仅仅是喜欢了,臣不想占有它们,能够欣赏过那些美好的东西,对臣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轻轻叹气摇头,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人一般,“这事儿先放着吧,朕会挑个合适的时机和臣工们议,到时候你不必说话。”
我大喜过望,忙向她谢恩。
她挥手命我起来,忽然指着那副清明上河图道,“这个赏你了,回头挂你屋里去。”她不顾我错愕震惊的神情,继续道,“不光得挂着,还得写上题跋,朕要后世的人都看到国朝司礼监掌印留下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