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王府的大厅,素雅但不失气派,一二十来岁的男子坐在客椅上,狭长的眼角暗自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公子,您说承王妃会答应帮忙吗?”站在男子身后的小厮同样打量完四周,突然问道。
季明峰眯了眯眼,抿着嘴摇了摇头,似乎自己也没底气。
这个表妹,他没见过。但自从她回京之后,对她的传言倒是听了不少。听得最多的就是她如何受宠。若不是因为这个,今日他也不会来了。
那承王实在不好相处,之前他去找过承王一次,没想到自己一说来意,承王竟然直言拒绝,一点亲戚的情面都不讲。
说起来,这事也都得怨祖母。整日里在他面前叨唠怨念,说他连白府那个书呆子都比不上,以后根本没资格继承家业。
他清楚得很,祖母心中只有他那个已死的大哥,对他这个孙子,从来都是不屑的。若不是因为大哥死在狱中,祖母根本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一想到自己到现在都还要受祖母冷眼嘲讽,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比起大哥,他的才华不知道好了多少,比起白府那个柔弱的书呆子,他更是不输于人。
那个书呆子都能进入铁骑军,他就不信凭他一身学识和胆识,会败给那个书呆子!
等到他进入铁骑军后,他一定会有一番大的作为,以后闪瞎他们那些人的狗眼!
两刻钟,大腹便便的白心染才在血影的搀扶下姗姗迟来步入厅堂。
那大腹便便的身影立刻就引得季明峰看了过来。只见这个传说中的表妹一身富贵典雅,尽管身影臃肿,可举手投足间的孕味让她看来很温和纯善。圆润的脸庞,红润的面泽,精致的五官,虽然不是那种勾人的妖美,但绝对算得上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大美人。
短暂的打量让季明峰有些不知所措,当察觉到白心染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时,他赶紧收回目光站起身,恭迎着白心染的到来。
被血影搀扶着坐到主位上,白心染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所谓的表兄也免不了一番打量,只是她的打量比起季明峰来说,更加直接和肆无忌惮。
对方年纪不大,长得眉清目秀,也算一表人才,身上的儒雅气息也浓重,看得出来是个饱读诗书之人。只是……那眉眼间的神色暗藏着一股轻佻浮躁,第一感觉就让她喜欢不起来。
对方想与白宇豪攀比,可是在她看来,面前这人一点攀比之处都没有。
白宇豪文弱归文弱,但看人时眉目清纯柔和,不带一丝杂质,说话做事更是谦和有礼,一点大家氏族的公子气都没有。
“你就是我表哥季明峰?”白心染直言问道。
“回承王妃,小的正是季明峰。”季明峰拱手很规整的鞠了一礼,“冒昧前来打扰,还请王妃恕小的叨扰之罪。”
白心染嘴角弯了弯:“谈不上什么叨扰不叨扰的。”
季明峰回以感激的一笑。
“对了,听王爷说表哥是想来找我当说客的,想让我在王爷面前替你说好话以便能让你进入铁骑军?”白心染一点弯都没拐,问得再直接不过了。
对于这些人,她心里早就看白看透了。与其装腔作势虚假言笑,不如爽快点,免得耽误自己时间。自家那男人本来就不高兴她跟这些人见面,而她也不想跟这些人过多牵扯。
季明峰愣了一瞬间,似是没想到白心染会问得这么直接。看来传言真不是假的,承王对这个女人真的很宠,竟然将他的来意都向她说明清楚了。
低着头,他再次向白心染拱手行了一礼:“回王妃的话,小的的确有进铁骑军的心思。实不相瞒,家中对小的期望颇大,都想让小的进入铁骑兵锻炼一番,今后不仅能光宗耀祖,还能为国分忧。”
白心染眼底快速的闪过一丝鄙视。
敛正神色,点了点头:“既然你有如此宏大的抱负,貌似本王妃不帮你似乎就有些埋没人才了。”
闻言,季明峰心中一喜,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
“王妃的意思?”
“蜀夏国有你这般抱负的人不多,既然你有心要进铁骑军,本王妃若是不帮这个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何况季公子还是本王妃的表兄,于情于理,本王妃都不该推脱才是。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季明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脸上的神色又惊又喜。待反应过来之后,他像是怕白心染会拒绝似地,遂赶紧拱手作揖。
“谢王妃赏识!谢王妃成全!”
季明峰满心欢喜的离开了。
而白心染坐在主位上,却开始皱起了眉。
其实她是不想帮这个忙的,可是墨予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说让她答应这个季明峰的恳求。
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家那男人这般做,是想让众人知道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单是她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他的想法,让这些拿她不当一回事的人从此以后都不敢小看她。
他的用意她都明白,可就是因为如此,她更是对这些所谓的亲戚烦透到顶了。
她本来是不想同意他这么做,毕竟他们承王府真的没有欠别人什么,凭什么要帮他们的忙?
可是他却说:“铁骑军营中并不是常人能待的地方,本王不怕别人进去,就怕进去之后迫不及待的想出来。”
她当时忍不住的就乐了,反问他:“那白宇豪呢?为什么白宇豪能在铁骑军里待那么久?”
他当时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只说:“白宇豪是个例外,连我都不曾想过他能忍受如此磨练。”
白宇豪为什么能待在那种高强度训练的军营之中,她虽然一直没弄明白,但她隐隐的猜得到,他肯定是为了某个人。至于是为了谁,这已经不需要说明了。
“王妃。”突然,殷杜从外面进来打断了白心染的思绪。
白心染敛回神,看着进来的人,忍不住的又转头看看面无表情的血影,见她只是抬了抬眼,不由得摇头笑了笑。
这两人,若不是知道他们已经成了亲,压根就看不出来像是一对夫妻。
“什么事?”
殷杜走上前,将一封书信双手递到白心染面前。“奉德王府送来的。”
熟悉的黄皮信封,白心染笑着伸手接过。这古代没有通讯工具,她跟柳雪岚两人都怀着孩子,不方便来往,所以平日里有什么事都会写在信上,然后让人传送。
拆开信纸,她快速的看完,脸上充满了笑意。
这女人,真是一点都耐不住,难怪奉德王那厮整日对她摆脸色,照她看来,都是她自找的。
看看这信上都写的什么?说是京城新开了一家烤鸭店,她已经让人定好了位子,邀她后日前去。
这两个月来,虽然墨予也同意她走动,说是张御医说的有利于足月后分娩,但因为肚子太大,负荷太重,她也鲜少出门。
可柳雪岚的好意,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那女人想必是知道她会找借口推脱,所以才会先斩后奏将位子早早的定好,让她不去都不行。
“王妃,有什么喜事吗?”看着白心染笑得开心,殷杜忍不住的问道。现在承王府中,王妃最大,各种喜怒哀乐他们都得留意,这是爷亲自交代过的。
白心染笑了笑:“没什么,只不过是奉德王妃邀我们去吃大餐罢了。”
殷杜皱眉:“王妃,您要吃什么,让厨子做就是了,而且属下也可以跑腿去买。您现在这样,方面出去吗?”
白心染白了他一眼:“不吃白不吃,反正是奉德王出银子,我们不去,岂不是替他省了?赶紧去把笔墨拿来,我给奉德王妃回封信,让她到时多点一些菜,把你和血影也算进去。”
殷杜嘴角抽了抽,看了血影一眼,他才转身离去。
大厅里,白心染埋头认认真真的回着信,她写得很慢,主要是很多字都是繁体,这对她来说,同柳雪岚写信,几乎就是在培养她的书法水平。
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她的字迹曾经被柳雪岚很不给面子的嘲笑过,通篇的字迹,大小不一,歪歪扭扭,笔画杂乱,别提什么美感了,简直就是一篇鬼画符。
为了提高自己的写字水平,她现在都有练习书法,还别说,这两个月下来,至少她写的字能够入眼了。
在她身后,殷杜见她写的认真专注,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和血影身上,不由得,动作就有些不规矩起来,不仅往血影身边凑,大手更是摸到了血影腰间暗地里将她搂住。
血影很明显的一僵,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突然低下了头。
殷杜露齿一笑,将嘴巴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一会儿跟我去一个地方,我有东西要给你。”
如今的血影尽管性子没什么大的变化,但样貌穿着却是变了不少。在白心染的命令下,她也没再穿那些中性的劲装,而是如寻常女人一样穿着拖地的儒裙,高挑匀称的身材展现出来,比起以前,女人味多了不少。自从成亲后,那头墨发也没有再像男子那般束得高高的了,而是盘在脑后。成亲后的她不仅白心染看着赏心悦目,殷杜更是满意得每天都笑口常开。整天就跟只苍蝇一样,明明两人都在一个院子,但却黏得十分紧。
这些,白心染自然看在眼中。
“你俩也不用等‘一会儿’了,有什么事要去办的赶紧去。”白心染一边写着信,一边头也不回的朝身后两人说道。
殷杜咧嘴笑:“王妃,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拉着有些木讷的血影一溜烟跑出去了。
停下笔,白心染抬起头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不由的嘴角抽了抽。
死样子,不知道又会用什么东西去哄她单纯的血影。
看着殷杜每日殷勤的样子,白心染其实还是比较意外的。她倒是没想到殷杜对血影的热情不减反增。毕竟血影的性子那是连她都有些莫可奈何加无语,她之前还担心血影这样下去会让殷杜反感,没想到殷杜那小子居然能受得了,且还每日热情高涨,每天就跟个热恋中的毛头小子一样,总拿些小玩意儿哄血影。
尽管每次血影都表现的很平淡,但她却知道血影很在乎那些不值什么钱的小玩意儿。她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血影每次收到殷杜送的东西,都会很细心的保存,就是一朵野花,也被她保存得干枯了都不会掉一片花瓣。
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她真的心中大喜。血影的出生和成长的背景是与常人有很多不同,导致她对亲情、友情、爱情这些根本就没什么概念。可是她一点一滴的变化只要用心去观察,还是能发现的。
兴许殷杜也是发现了,所以他才会不断的重复着这些小花样,不断的用着这些常人眼中笨拙的方法去讨好血影。尽管他那些举动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是有些可笑,可不管如何,他都是用了心的在对血影好,或许他也是很希望看到血影有一天能变得如正常人一样懂得哭懂得笑。
欣慰的扬了扬嘴角,她埋下头,继续与那些繁杂的字体做斗争。
血影被殷杜拉着直接回了他们住的房间。
看着殷杜像变戏法一样的变出一支簪子,她眼睫颤了一下,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上午爷让我出去办事,我路过街口,看到这个,就给你买下来了。”殷杜自顾自的说道,并将那只翠玉雕刻的簪子放在她眼皮下晃了晃,笑问道,“好看不?”
血影清冷的目光随着他摇晃的手晃动,就在殷杜想给他插入发髻的时候,她突然抬手将殷杜的手腕抓住。
“怎么?不喜欢?”殷杜脸容僵在脸上,疑惑的看着她。
“嗯。”血影眼睫再次眨了一下,就在殷杜有些丧气自己买错了东西的时候,她又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喜欢。”
殷杜嘴角微抽。
血影没理会他,将他手中玉簪夺到自己手中,然后转身走向了床边,弯下腰从床下取出一直木匣子,正准备将手中玉簪放进匣子之中,突然手中一空,玉簪被殷杜又夺了回去。
接着,她感觉脑后多了什么东西,而殷杜手中已是空空的。
“这种东西以后不准藏着,知道吗?”难得的,殷杜板着脸对她说道。
血影抬头,看着他脸上露出的不悦,突然又低下了头。
“放着不容易坏。”
殷杜吸了一口气。这女人,有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明明都是些不值钱的,她却把它们全都压箱放着,就算坏了,他也不会责怪她的。
难得的,他表情特别严肃:“坏了再买就是。你把这些都给藏起来不用,那我买这么多不等于白买了?”
血影一直都低着头。
殷杜咬了咬牙,突然转身就走出了房门。
“……”关门声响起,血影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慢腾腾的转过身,望着房门的方向,清冷的眸色闪过一丝复杂。
白心染刚写完一封信,就见血影一个人回来,有些诧异:“殷杜呢?去哪了?”
她还准备让他去送信呢。
“回王妃,他走了。”
血影站在她身侧,尽管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无波。但与她相处久了的白心染却听出了一丝不同之感。
扭头,她看了过去:“他去哪了?”
血影低下了头:“不知道。”
有问题!
这是白心染的直觉。对这两人,她一直都有高度关注,在加上她一直都在研究血影的心思,所以对于她每一次的说话都自然而然的习惯去分析。
“是不是你们吵架了?”没道理啊?这两人能吵得起来?
血影突然没声了。
白心染站起了身,这才发现她脑后插着一支玉簪,碧绿的颜色在一身素妆儒裙的血影身上很醒目。
扬唇,她笑了笑,将笑脸凑到她眼下:“殷杜是不是又送了你什么东西啊?”
血影点了点头。
白心染眼珠子转了转:“是不是你又想将东**起来,然后殷杜不同意?”
其实不用想她也知道,肯定是因为这事殷杜生气了。
血影会如何做事,那都是一板一眼的,根本不需要太深奥的去猜测。
血影淡淡的应了一声:“嗯。”默了默,她突然又加了一句,“王妃,他生气了。”
白心染心里都快笑翻了。不错,这丫头还知道他生气了。
摆正了神色,她抬了抬下颚,一脸正经道:“知道他生气了你还不快去哄哄他?你要是不哄她,以后他可能就不会再送你任何东西了。”
尽管她低着头,可白心染还是看到她眼睫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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