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无趣之际,她忽听得身后一阵窸窣脚步声响,便转头望去,却见一名身着宝蓝直裰、发束金带的青年男子,正立在后头,直眉楞眼的望着自己。
那人也是走来此地净手,不妨此处竟然有人,微惊之下张眼望去,却见那是个正当青春妙龄的美貌姑娘。但看她生得一张鹅蛋的脸面,柳眉杏眼,雪肤樱唇,皮色脂光水净,颊上微红,唇角微勾,似带嗔怪,眼眉半弯,如含笑意。一身雨过天晴的素色暗绣莲叶荷花软纱褙子,里头一件织金妆花的高腰襦裙,腰上系着一条秋香色点金汗巾子,虽是身量未足,却已见体格丰艳。两只腕子上套着一对水沫玉镯子,越发衬得底下肌肤丰润,白腻胜雪。虽只得十三四的年纪,却是端庄妩媚,容色动人。
这人通身打量了一遍,不觉魂飞天外,一时也忘了礼法拘束,男女之防,只顾望着傅月明发怔。
傅月明瞧这人生得个白净面孔,倒还算得上眉目清秀,一双桃花眼滴溜溜的绕着自己乱转,十分无礼,不觉心生恚怒,霍的站起身来,就要离去。那人慌忙上前拦住去路,望着她深深地唱了个喏,就笑道:“这位姑娘,在下有礼了。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方?家中何人掌事?”
傅月明重生两世,都不曾与陌生男子这般私下独处,如让人撞见,自己清誉岂不尽毁?兼且女子的名讳乃是闺中私密,直至出阁时夫家行问名礼,方可告知。眼前这人竟直言相问,委实是无礼至极!
待要离去,偏偏又被他阻拦了去路,绕又绕不出去,他又是个男人,不能动手动脚的推搡,当下只得开口斥道:“你这厮,好不无礼!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女子,该当何罪?你快快让开,我只当此事全不曾有过。不然,我便告与主持,叫此地里长拿你见官。我看你也是好人家子弟,若闹到官府去,只怕于名声无益。这般,你速速离去,我便不与你追究。”
那人听了这番话,不禁笑了,她是女子,此事闹将起来,自然于她更加不利,她不谈此节倒说见官于己如何无益,临危不惧,却倒是有几分胆色并聪明的。又听那一口软语娇音,不禁一身的骨头都酥了,心中惑动不已,便挡在路上,嬉皮笑脸道:“在下仰慕姑娘,希图与姑娘相交。姑娘何必如此拘泥于世俗之见,拒在下于千里之外?”
傅月明听得这样的混账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粉面发红,抿紧了嘴,一个字儿也不愿再吐。
正在僵持之时,好在慧灵与桃红走了过来。桃红一见此景,慌忙快步上前,将傅月明挡在身后,又向那人斥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来调戏我家姑娘!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么?待我回去说一声,叫将家人过来,把你腿上筋也给打折了的!”慧灵倒识得此人,因知此人身份不俗,不好轻易得罪,便忙向他说道:“林公子,前头你那朋友已到了,正在寻你,还是请公子移步过去。晚了,怕误了公子的正事。”
那人微微一笑,待要说话,却见傅月明已趁此功夫,拉着那丫头走远了的。他心中虽觉今日如此行事未免孟浪,有唐突佳人之嫌,然而未能问出那姑娘名姓家世,却是一桩憾事。待想问问慧灵,却见她也是躲远了的。当下,他自腰中抽出一柄泥金折扇,打开来慢慢摇着,一步三摇的向前头走去。
待行至庭院中的一处滴翠亭下,果见一名未及弱冠、身着褐色氅衣的青年男子正端坐亭上。他当即上前,向那人笑道:“季兄久等了。”这姓季的玄衣男子起身拱手道:“在下不过才到,算不得久等。只是林公子去了何处?倒叫这观里的女道士好不找寻。”
这林公子想及方才,不禁嘿嘿一笑,说道:“适才在下看见了一位姑娘,端的是人间殊色。若非为那慧灵儿打岔,我是必要问出她的名姓出身,回家上告父母,下聘求娶的!”那褐衣男子不禁莞尔道:“林公子素来眼高于顶,时常声称这满城女子尽是庸脂俗粉,岂料竟也有被迷了心窍的时候?想必那姑娘定是天香国色了。”
林公子笑道:“你不知,那女子虽是年纪尚稚,言谈举止,姿容声色已是不俗,假以时日必是位绝色妇人。我平生所愿,便是娶上一位绝色丽人,今既撞见了岂有放过的道理!”那褐衣男子听得这番猖狂言语,只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少顷,他问道:“在下前番相托之事,林公子可办妥了?”林公子道:“总算不负你所托。然而此事好不烦难,那江苏盐运使罗里吧嗦,又是个鲸鲵[3]一般的肠胃,有的没的说了两大车,拿了我父亲的帖儿去,也没甚用处。落后,还是搬出我外祖来,他才算卖了面子。”说着,他因又问道:“此事既已妥当,依着我说,直叫他放人便是。季兄倒为何要亲自去上一遭?白白受些旅途辛苦。”
那褐衣男子微笑道:“此乃在下私事,不便相告,倒请林公子见谅。”林公子笑道:“我不过是白问问,你不说就罢了。我倒是好奇得很,那傅家同你老兄有什么渊源,倒值得你恁般为他出力?此事办下来,花钱不消说,四处的人情也承了许多。这人情债是最不好欠的,你老兄又不肯做官。只好叫我做到份上。”
褐衣男子温言笑道:“林公子相助在下,在下感念在心,日后必有重报。”林公子摆手笑道:“罢了,我也不要你什么答报。只是一件,你替我打探出来适才我所见的那位姑娘身家姓名,便是谢了我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