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的哭声响彻云霄。奕宁蜷缩在兰芷身边,一夜未合眼,兰芷陪着,亦如是。
刚过五更天,成韵便匆匆往长春宫赶来,得了通报便入内。此刻奕宁还靠在兰芷身上,兰芷无法起身行礼,见成韵也是一脸憔悴的样子,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想来这一晚侍疾也是劳费心神。
成韵顿了顿,喉咙也有些喑哑,只道:“臣妾给皇上请安,太妃娘娘方才...”她哽咽了一会,才道:“太妃娘娘薨了。”
奕宁心里一震,握着兰芷是手更紧了,成韵见其不说话,再问道:“虽然归天了,举国大悲,但是这殡仪事宜,臣妾还请皇上明示。”
奕宁顿了顿,这才开口:“传朕口谕,康慈皇贵太妃敏而守行,德容具备,堪为六宫之表率。为先帝诞育一子一女,劳苦功高,卓另加封,具体事宜,着礼部办理。殡仪事宜,按照贵妃礼制。”
成韵颔首应了,正欲退下,又听外头安德海禀告,道:“皇上,恭亲王来了。”
奕宁叹了口气,道:“怎么不去寿康宫,来了这里,宣吧。”
安德海有些犹豫,这才支支吾吾道:“王爷不愿意挪步,只跪在外头,皇上要不要去看看?”
“他又做什么,他要跪,去太妃灵柩前跪着吧!”奕宁有些恼火,并不想搭理。
兰芷当然知道奕欣此举,她定然是收到瓜尔佳氏的家书才连夜从天津赶了回来,却难见自己额娘最后一面。念及此处,兰芷也有些心痛,如今跪在外面,也不过是想求奕宁一个恩典,还了太妃的夙愿。
兰芷在一旁,对奕宁轻声道:“王爷方才赶回京师,风尘仆仆,皇上还是去看一看吧。”
奕宁想了想,这才起身步出。
方才踏出内室,便见殿外跪着的奕欣一身憔悴,他还未来得及换了朝服,身着的还是普通的衣饰,正下拜全身伏在地上,见奕宁一行人出来,这才朗声道:“请皇上追封额娘为太后,为额娘正名。”
奕宁有些恼怒,只道:“太妃病逝,你如今不去守灵,反而在这里跪着,成何体统!朕念你丧母心痛,不予追究,快给朕下去。”他的声音有些冰冷,心意已决,恕难更改。
奕欣却不顾,只再叩首,一板一眼重复方才的话:“请皇上追封额娘为太后,为额娘正名。”
“你...”奕宁有些生气了,只拂袖,转身走了。兰芷望着奕欣的身影,见其长衫之下不禁风骨,想来一夜舟车劳顿,内苦外疲,心下不忍,而此刻奕宁的态度又是那样显而易见,不觉有些伤神。
成韵得了奕宁吩咐,退下操办一干事宜,兰芷陪着奕宁,却不知如何劝慰。而外头的奕欣仍旧未起身,只是一遍一遍高呼:“请皇上追封额娘为太后,为额娘正名。”一声一声,不绝如缕。
兰芷见奕宁不说话,也不去寿康宫,这才道:“皇上,何苦和自己置气着呢。太妃的事儿,您自己心里难受,却要犟着。恭王爷还跪在外头,此刻他的心情除了您以外,无人能解。逝者已逝,不如随了逝者遗愿,也算是尽了生者的孝道。”
奕宁望着兰芷,许久才问道:“兰儿,你也觉得朕应该加封太妃为太后吗?这个虚名当真这样重要?”
兰芷叹息,只道:“皇上亦知道,这不过是个虚名。兰儿想到昨儿个皇上和兰儿说的话,便知道太妃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并不如外人看到的那样,爱极生恨,不过如此了。人之将死,什么权利地位已然都是浮云,子欲养而亲不待,才是为人子女最为痛苦的事情。如今恭王爷请求,不过是想还太妃娘娘一个夙愿罢了。况且在皇上心中,太妃娘娘堪当此。”
奕宁仍旧不说话,顿了顿才言道:“先帝病危之时,朕便有打算等朕登基之后,加封她为太后,十多年母子情分,朕不是不懂,只是那时候朕才知道,她对朕好,竟然都只是为了老六,都是欺骗朕。兰儿,你说,朕怎么可以让这样的女人正名!”
奕宁的心结便是于此,兰芷这才恍然,只缓缓宽慰:“皇上,欺骗一时自是容易,可是十几年的感情,若无半分真心,怎会尽心尽力,事无巨细。她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之中呆了那么久,自然懂得自保,懂得周全。可是其中的感情付诸,不是一言一语可以道破的。皇上心里也该明白,否则您不会到现在还放不下。情真情假,皇上心里自然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