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本想拒绝,却不知为何望着甄钰那一双眼睛心头一软,点点头笑着道了声“好”,便随她一块进了后堂。秋心怔了怔,眸中一黯,忙与莲子抬脚跟上。那伙计自去寻柳三娘不提。
秋心亲自捧上茶来。一时之间,计侯爷和甄钰也不知说点什么好,两人心不在焉的客套着,各自品着手中的茶。
不一会,那伙计回转来,陪笑道:“计先生,真对不住,柳姑娘这会儿没空,怕是——嘿嘿!”
计侯爷方才分明听到有女子的脚步声走近,只是到了门外又止了脚步然后轻轻的离开了,他也不点破,眼底却不由得露出一丝失望,笑道:“没空便算了,也没什么要紧事!”
他哪儿知道,柳三娘从外头的缝隙中悄悄瞥见了他的容貌,想起上次的会面,哪儿还肯见他、没来由搅入本就与她无干的纷争。
甄钰挥挥手示意那伙计退下,计侯爷也不欲再留,遂搁下茶碗,准备起身告辞。
“计伯父,”甄钰终是忍不住开口叫住了他,对上他投过来带着几分疑虑的目光,甄钰的心突然跳得厉害,握着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他明天就要走了,明天就要走了,战场上,刀剑无眼……
甄钰的心越发突突的乱起来,脸色也有几分苍白,眼神闪了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侄女——不舒服么?”计侯爷等了半响也没见她开口说话,反而脸色不好起来,不由得关切问道。
“没什么!”甄钰一笑吐了口气,有些迟疑着说道:“您,您要绣的是什么东西、都有些什么要求跟我说也是一样,回头,我会好好的同柳三娘说的,保证一个字也不差。”
计侯爷倒笑了起来,随即又露出怅然的神色,轻轻说道:“我想绣一床帐子。”
“帐子?”甄钰诧异的抬头望向他,迟疑着道:“计伯父明儿——明儿就要去南疆了,这帐子——”
“不是现在要,”计侯爷笑了笑,说道:“你让柳三娘先绣着,等我从南疆回来,再来提取。”
甄钰心下恍然,点点头道:“那,我先祝计伯父旗开得胜!不知计伯父要什么的花样和料子。”
计侯爷微微抬头,望着前方的虚空有些怔忪,好一会方道:“料子用上好的轻云纱,选那种极浅的秋香色,花样么,便是五彩丝线的千鸳鸯。”
甄钰的身子猛的一震,抬起头脱口道:“千鸳鸯?”
“是,绣一千只鸳鸯。”计侯爷有些奇怪甄钰的反应。
千鸳鸯帐,呵呵,她曾经见过,在遥远的前世,她的娘邵心萍曾经绣过一幅浅秋香色的千鸳鸯帐,她从来不知道,鸳鸯竟然可以绣出那样多的神态造型,从来不知道,那一千只形态各异的鸳鸯绣在帐子上非但不显出半点艳俗拥挤,反而赏心悦目得不可思议!
她更没有想到,她又惊又喜挪不开眼睛的千鸳鸯帐,她的娘却是笑了一笑,将那耗了无数心血完成的作品一把火给烧了!从此,她再也没有绣过鸳鸯。
甄钰不觉抬头,望着计侯爷问道:“计伯父为何要绣这千鸳鸯帐?”
她的神情那么淡然,却又似隐着深不见底的意味,计侯爷觉得有一刹那的恍惚,顿时有些错愕起来,就那么愣愣的瞧着甄钰的眼睛。恍惚中,穿过时空的尽头,这双眼睛同遥远的时空那一头的一双眼眸重叠、幻化、融合、交错,透过这双眼睛,他仿佛看到了那深入其中的魂灵,那令他魂牵梦绕了无数个日夜的熟悉的感觉。眼前的人,是她,却又不全像!明明不像,却又仿佛感觉得到,仿佛能懂!
“很少有人,会想要在帐子上绣上千只鸳鸯的,计侯爷——见过这样的帐子吗?”甄钰眨了眨眼,轻轻问道。
计侯爷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顿时感到有些尴尬,他不自然的扭过头,抬手挡在唇畔咳了咳,目光有些怀念,悠悠说道:“你说的很对,没有人会想要在帐子上绣上千只鸳鸯,呵呵,光是想想,便叫人觉得眼花缭乱而艳俗,可有人却能够绣得很好看,不俗。可惜,我也不曾见过!若是为难,便算了吧!”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能够把鸳鸯绣的那么好看?没有!
甄钰差点抑制不住胸中的感情,终是硬生生的压住,淡淡笑道:“计伯父这话听起来真正透着古怪,侄女听着也是糊涂得紧!计伯父为何会选这般的图样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