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个心怀叵测,只晓得朝好处上扑的曾明霞去办事,无论怎样想都觉得不稳当,奈何自家姑娘打定主意,实是没法劝。
于嬷嬷叹息着给云清歌端上新做好的青玉露。
云清歌正在给李承翦回信。
李承翦来信道李家已作出决定,不让他再整日跟随在老道士后头瞎跑。李承翦自己也觉着他将老道士手上东西学的差不多了,想去军营里找人过过手。更在信中抱怨现下大庆太过威震八方。弄得边境几无战事,否则他必定能够去战场上建功立业,自己闯下份家业,就不用事事依靠着家里头。被管的束手束脚,样样要照着规矩来,什么主都做不成。
信里含义,云清歌心中十分清楚。
这是一心在向自己解释,他正在争取李家长辈们的支持,想与自个儿将亲事定下来,亦是解释,李家延宕许久都无消息,并非是不满意自己,只是碍于世家定亲规矩繁琐罢了。
此条借口未免太过牵强。只能糊弄糊弄李承翦。兴许,连李承翦都糊弄不了。故而才在信中透露想要依靠自身挣下番功业的事情。
“李家。”云清歌喃喃念了一声,扭头看向边上于嬷嬷,见得她一如既往般忧虑神情,就放下手里头笔道:“嬷嬷,你可晓得这回我为何就是不肯让你上京办事。”
于嬷嬷嘴角翕动两下,怏然摇头。
云清歌仔细打量她神色,自失一笑,“嬷嬷不是不明白,不过不敢说罢。”
照理来说于嬷嬷见识广博,说不得在京城亦有几分人脉,事情交给于嬷嬷来办真是再妥当也没有。况于嬷嬷从心里是不愿意让哥哥娶清池郡主的,不用担心她不会尽力。
可惜,唯有一点于嬷嬷不行。
于嬷嬷想让自己进宫!
就为这一条,于嬷嬷办事必然虎头蛇尾,指不定会在最后关头从中作梗,让自己功败垂成。自己凭借前世晓得的些事情,兵行险招,走错一步便不成了,决不能再有个厉害的自己人扯后腿。
比较起来,曾明霞不是个信得过得人,却是一条有野心的狗,云清芳更会审时度势,晓得如何做才是最好。这两个人用起来比于嬷嬷顺手的多。
云清歌低头看松竹筏上的字。
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字斟句酌,李承翦是否能读懂其中含义,自己又能不能信得过他。
待得墨迹渐干,云清歌将信叠起来收好,打算等三太太那边备好回礼时候夹在里面。
萍儿急慌慌从外头奔进来,顾不得气喘吁吁就道:“四姑娘回来了。”
云清燕居然回来了?
云清歌与于嬷嬷不由都丢掉先前各自的心思,对视一眼,追问萍儿,“怎的回事,家里头才派人去接她,即便连日赶路此刻不过方到京城罢了。”
早年如何缀锦院的人被欺负,多半与云清燕有关。尤其萍儿荔儿因伺候云清歌,云清歌又生的美貌,没少被云清燕连带着收拾,当然恨得云清燕厉害。
萍儿龇牙咧嘴苦着脸道:“奴婢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只听蔡婆子道她儿子正帮忙给四姑娘收拾行李,就连忙回来告诉您一声。”
初听云清燕,云清歌的确意外,不过仅是意外。
此一时彼一时也。
而今云家早已不是先前云家,现下的云清燕更非过往的云家明珠。她何时回来,怎样回来。都无法改变她的处境。
不过算算时日,还有些人就快到了,自个儿先前还担心老太爷打定主意吩咐去接云清燕的人待得接驾过后再接云清燕回家会打乱筹划……
真是天意,两个人命中注定要走在一起。
思及此,她莞尔一笑,如春水般的眸子闪烁出璀璨光芒。“回来就回来罢。四姐姐入宫一趟,想必长了见识。待得她歇息一晚。我再过去寻四姐姐说话,也开开眼界。”吩咐荔儿,“叫个小丫鬟去将荀姨娘请过来。”
荔儿眼睛一亮,笑呵呵回话,“真是巧了,荀姨娘今个儿正好来给太太请安呢。”按着吩咐去找了荀姨娘过来。
云清歌看荀姨娘穿了身最普通的褐色罗绸褙子,发髻上只插了几根银簪,神色数年如一日的恭谨,束手垂头站在跟前。不由唏嘘。
如愿以偿嫁了人,不晓得荀姨娘会不会怀念当年在家庙里清清静静做石女的日子。
“姨娘可知道四姐姐回来了?”
已在云家生活好几年,荀姨娘自是清楚云清歌分量,听得问话。半点不敢松懈,忙道:“才有下人来报消息,奴婢正要回去张罗。”
老太爷虽松口将大太太放出来,却依旧不许她插手中馈,连瑞安院事情也不肯再交给她,仍是荀姨娘在管。
此时云清燕回来,要住要吃,下人们当然来找荀姨娘。
云清歌微微点头,叫于嬷嬷,“嬷嬷去将东西拿来罢。”
于嬷嬷就进去内室捧了座黄田观音出来。
“观音保平安。四姐姐久不在家。虽有大伯母时时敦促下人洒扫,只怕架子上东西也蒙尘老旧了些。这观音你拿回去给四姐姐摆一摆。镇上一镇,算我番心意。”云清歌说着示意于嬷嬷将东西捧给荀姨娘。
荀姨娘眉角抽动两下,到底低眉顺眼伸出手将观音接过,嘴上道:“四姑娘晓得六姑娘一番心意,心里一定欢喜。”怕云清歌再说出旁的事情来,忙又道:“奴婢就先回去看着人收拾,晚些时候再告诉四姑娘来寻六姑娘说话。”
听她一口一个奴婢,小心谦卑之极,云清歌不想再为难她,淡淡嗯了一声。
荀姨娘如闻大赦,福了福身退出去。
于嬷嬷看她背影皱眉,“姑娘何不再敲打她几句。”
云清燕若照常是以前脾性,此番放出宫不晓得要给姑娘添多少麻烦,小打小闹不起眼也膈应人,况而今事情纷杂,哪有闲工夫理会她。不如让荀姨娘彻底听话,才好帮忙看着云清燕。
“她是个可怜人。连祖父都夸她恭顺,她得花多少心思才能谋来如今局面。”云清歌悠悠然道:“天底下人人都有自己小心思,我不指望谁都死心塌地为我办事,只消我用的上时候她们不会违背我意思就可。”
人总有一二个心腹,却不可能个个都是心腹!既如此,敲打来敲打去又有什么意思。
于嬷嬷品品这话,顿觉大有道理,就点头道:“姑娘说的是,不过四姑娘那里……总得寻人看着罢。”
大奶奶是靠不上,别看大奶奶这些年在家寻机就来与姑娘示好,统是看在少爷脸面上罢了。指望大奶奶念姑娘早前援手让她有子嗣又为她接生的旧情,不如指望四姑娘醒悟。
单看这几年大奶奶是如何对大太太就晓得大奶奶是怎样的人。
云清歌就困惑的扭头看于嬷嬷,“我寻人看她做甚,她要如何都是大伯母他们事情,与我何干?”
萍儿急的厉害,“要是四姑娘打上缀锦院来……”丫鬟下人们拦不住,到底是主子,总不能去动手。尤其听说四姑娘毁容又不能生子,谁晓得会不会似大太太早前那样变成个彻头彻尾疯子?难不成还让姑娘像以前亲自去打架,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姑娘可都十三岁,传出去怎生得了。
“她若要来,我自欢喜。”云清歌唇角笑意森冷。
几年前自己只能用小孩子把戏去跟她打一场发泄怒气,而今么……
“先别操心,瞧瞧观音摆不摆得上再说罢。”云清歌幽深的目光就透过窗棂看向瑞安院方向,不知那里此时会是何等热闹。
瑞安院的确热闹的紧。
老太太大太太轮流抱着云清燕痛哭流涕。
老太太还好,尤其是大太太,抚摸着女儿额头上伤疤心痛难抑,恍若亲眼看见女儿从假山上一路摔下去的情景,喃喃道:“痛不痛,痛不痛?”又摩挲女儿身上,一个劲追问,“还有哪里伤着没有。”
怎么不痛!
那时候全身都快给摔碎了!
那些宫女们还趁势来羞辱自己,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连着发几天的热,烧的糊里糊涂,晁妃身边的人偏在此时告诉自己再没法生育子嗣,要将自己打入奴库给陈妃赔罪!
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云华烨兄妹当然是最可恨的人。可还有所谓疼爱自己的大哥,不是照旧逼着自己入宫,什么都为自己好的亲娘,口口声声一定会帮忙自己想法子,到头来不是为大哥前途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宫里头受苦!
既如此,这时候做出副慈母样恶心谁。
可惜自己还不能和他们翻脸,日后更得依靠他们。
云清燕咬咬牙,看四周围满下人,顺势就扑在大太太怀里痛哭流涕,惨声道:“娘,我好想您,我差点就再也见不着您了。”语调心酸至极。
过往云清燕亦常常哭闹,从无一次这般凄凉。
想到女儿的命运和吃的苦头,别说大太太心如刀绞,搂着女儿哭的不能自制,就是大老爷也眼眶通红,目中含泪。
老太太搂着云清燕一个劲叫心肝,迭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回来家,看往后谁还敢欺负你,祖母都与你做主撑腰。”话才说完,耳边就回荡起过来瑞安院时老太爷的嘱咐。
“我本来打算先送几个她使唤惯的丫鬟婆子去京里,待接驾完后再让她回来。谁晓得华霆竟就送她回来了。她这趟回来的蹊跷,指不定又闯了祸。我也懒得见她,你要去瞧就去瞧瞧。不过话说在前头,你若还似以往不分青红皂白就护着她说话,纵容她惹祸去找六丫头麻烦,坏我云家的大事,可别怪我连你一块儿收拾!”
云家地位扶摇直上,老太爷说话办事越发一言九鼎,唯恐家里乱了分寸,毁掉大好局面。
老太太零零碎碎犯过几回小错,都被老太爷狠狠收拾一顿,当然不敢拿老太爷话不当一回事,就顾不得脸面,讪讪叮嘱道:“只消你不与六丫头过不去,祖母都给你做主。”
云清燕眼底泛起波涛,哽咽的唤了声祖母。
老太太叫她喊得心酸,依旧不肯松口,“祖母晓得你当初受了委屈,要不是六丫头不肯答应帮忙,你也不会那般就进宫吃这样大苦头。”为难的拍拍云清燕手,“不是祖母不肯帮忙你,实是你祖父护六丫头的紧,祖母也没法子!”
两个老不死的东西,一个光会说好听话,半点用处没有,一个就会偏心眼,迟早得报应!(未完待续)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