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走到另一边去了,那蓝色的帘子慢慢放下来,遮地密密实实,不让他看见了。他心里像有什么在挠一样,痒痒的,酥酥的,这个晚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后半夜,蹑手蹑脚地爬了过去。
沈清石睡得很好,背对着他,一只手还搭在那小屁孩弟弟的被子上。他心里有点不以为然,小心地给她揣下来,安放到一侧。躺上去的时候,生怕弄出一丁点声音,尽量小心,窗外刮来一阵风都要停好长一段时间。
她抱着也比想象中软,嘉越心里正窃喜,冷不防沈清石开了口:“你干嘛?”
他吓了一跳:“什么啊……”
沈清石要把他那只手扒拉开,他心里一横,干脆拽紧了不放,磕磕巴巴地说:“你早醒了是不是?”
“什么?”
“你就是早醒了。都抱了,那就多抱会儿。”
她翻了个身,黑暗里一双眼睛还是清亮,看得楚嘉越心里发憷,不自觉放松了。他懊丧地叹了口气,爬起来翻回自己的床上。
有人在他床边坐下。
嘉越不回头。
她的手落在他的头上,慢慢地揉着,他愤怒地坐起来:“你别跟哄小孩似的……”后面的话被她堵住,因为她捂住了他的嘴,食指点点熟睡的沈云。
嘉越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坐在那儿,讷讷地不说话。
“谢谢你来看我。”沈清石说,“找了很久吧?”
他看她一眼,确定她没有责怪的意识,点点头:“这地方真不好找。”
“当然不好找了。”清石笑了笑,“小时候,连我自己都会迷路呢。外面的巷子一个连着一个,七拐八弯,有时候走着走着就走失了。”
“你走失过?”
“嗯。小时候有过。”她点点头,说,“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很早就被爸爸妈妈接走了,我总是最后一个人走。我心里很不舒服,有一次一个人走了回去,然后就迷路了。我妈妈找了我一整个晚上,最后在路口的囤货口找到我。当时我和邻居的李二在玩泥巴,气得我妈回家就拿扫把抽了我一顿。我爸拦着她,我才没屁股开花。”
“你妈妈出去了吗?”他从进门开始,好像就没见过别人。
“没。”沈清石说,“她去世了。”
“……”
“三年前出的车祸。那时候,我爸爸和我妈妈一起到乡下帮人家看鱼塘,晚上回来晚了,搭了黑车,然后出了车祸。
我爸爸侥幸留了一条命,不过耳朵听不见了,腿脚也不好使了。我妈妈当场就去世了。”
嘉越下意识地揽住她的肩膀,清石诧异地回头看他,这样清淡的月光里,她眉目温和,却有股执拗的韧劲,慢慢地、慢慢地拨掉他的手。
“我没事。”
嘉越看着她姣好的侧脸,把她抱在了怀里。她心里一震,侧头看着他,嘉越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沈清石给他们做早饭,沈父和沈云吃了就出去了。清石亲自把他们送到,折返回来,嘉越坐在院子里的腊梅树下发呆。
此刻没有花开,不过还有冬天剩下的黑色的枝桠。可以预见,明年这颗树上又会结满淡色透明的小花。她走过去,踢踢他的脚丫,嘉越回过神,看到她,站起来。
“吃了吗?”
他摇摇头。
沈清石往屋内走。走到门口,回头说:“进来啊。”
他一迭声进去了。
早饭吃的稀饭和榨菜,还有南瓜和煎饼。这在以前,嘉越还不跳起来,此刻却吃得安安静静。沈清石手艺不错,南瓜甘甜糯软,煎饼很嫩,洒上香葱,嘴里都是香味。他咬一口,看看她,喝一口粥。
“怎么了?”她喝完一碗粥,发现他还在偷看她。
楚嘉越说:“我问你个事。”
“什么事啊?”沈清石轻轻地笑了笑,“你说嘛。”低头给自己添粥。
“就是那事,去年就说了的。”他支支吾吾的,态度很别扭,但就是那意思。沈清石心里发笑,抬头一笑:“去年的事你还记得呢?”
“我怎么忘?我那么努力的读书,为的是什么?沈清石,你别打马虎眼。”见她态度和善,他的胆子也肥了,“你说的,给我个机会。我知道你不讨厌我。”
“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甭管我怎么看出来的,反正就是那样。”年少的男孩子,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总是充满了一股执拗劲,尤其是楚嘉越这样的清傲不羁的人。很多年以后,他回想起此刻的自己,也会忍不住会心一笑。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这样吧?不管不顾,只求一个说法,只要——我喜欢你就好了。
你喜不喜欢我,一定要给一个说法。
沈清石看到他眼睛里的坚定,当然,还有忐忑和羞涩。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东西会越来越少,因为人会长大,阅历会增加,会认识到更多更复杂的事情,总有一天,楚嘉越也会融入大人的世界,会变得从容自若。但是这一刻,她见证了他的年少,他的彷徨,他的真实。
没有一点虚假。
女人是一种非常感性的生物,即使知道前途荆棘满布,有时候也愿意飞蛾扑火。这是很难用言语来解释的,所以有时候,只要给她们一点小小的感动,一点小小的浪漫,那么摆在她前面的那些必须考虑的事情都会被她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