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语调越来越淡,甚至有点儿冷漠,“我和你不一样,你今年17岁,可我今年以后24岁了,等你上大学,大学毕业,我都三十多了。你让我一直等到那个时候?
你有想过自己以后要干什么,要考什么大学吗?
远的不提,近的呢?下半年文理分班,你考虑过要选什么吗?你的功课很出色,确定能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吗?”
楚嘉越沉默。
“这一点,你甚至还不如林文东。”
那天的谈话到此为止,楚嘉越不会记错一个字。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这么*裸地批判他,不给他留任何一点余地。以往认识的人,接触过的人之中,所有人都夸他聪慧敏达,以后能有大出息。可是静下心来想一想,确实是这样,他的功课算不上好,顶多算中等偏上,除了英语以外没有哪一门特别优秀。
就像她说的那样,这一点,他甚至不如林文东。文东的理科非常出色,物理化学年纪平均分大多5、60分的时候,他轻易就能拿个80分。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下半年,再懒散的学生也慢慢进入了状态。南方的天气,乍暖还寒,细雨纷纷,从教室的窗口望出去,路上的行人打着伞,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小路上。门口的槐树常青,地上枯黄的草也冒出了新绿。又是新的一年,不过校园里没有哪一年的迎春花开得如此烂漫,一路走来都是金黄色。
沈清石偶尔路过十七班门口,自修课很少有人大声喧哗,大家都在看书、小声讨论问题。前些天她把文理分班的资料整理出来,翻到林文东和楚嘉越的,多留意了几分。
前者选的理科,后者却选了文科。她对这个结果没有多大意外,却也忍不住多看几眼。从那以后楚嘉越老实了很多,课余时不怎么缠她,路上碰到,也只是打个招呼,仿佛回到了最正常的老师和学生的关系。
三月底的摸底考试让她大吃一惊,他居然考了年级前一百。那天她罕见地接到了他母亲给她的电话,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虽然是一些感谢的话,依然有种上位者的语调在里面,想必是发号施令惯了。她挂掉电话的时候想,他到底成长在什么样的家庭,有一对怎么样的父母?这样得天独厚的的天之骄子,为什么还不满足?
终究是因为他年少。
也许若干年以后,他会成长,变成像他哥哥楚家航那样的人。当时沈清石还没有明白,她见证过他最青春年少、任性妄为的时刻,那种不加修饰的纯粹和美好,不管过去多少年,哪怕铅华洗尽,他在她心里停留的形象,依然是那个喜欢声乐多过功课、多愁善感、骄矜固执而任性高傲的男孩子。
四月到五月之间,她和楚嘉越单独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
在陆岱琳的帮助下,她找到新的兼职,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做服务生。此外,长宁国际会展在市中心举行,这天早上8点,她坐专车辗转两个小时的山路抵达会展中心。她在入口接待处拿到工作人员证,从后门进入1号会馆。
这是为时两天半的会展,时薪60,不同会馆有不同的语言要求,偶尔要和外籍客商进行简单的交流。她去了英语馆和日语馆,后来因为人手不够,又被拉去t台维持秩序。一个上午下来,累得像死狗一样。
领了盒饭后,她和新锐设计师hazel在她的设计展览厅吃吃喝喝加闲聊。
“这衣服真漂亮。”她看看挂在架子上的衣服,那都是刚才台上展出过的。尤其是那条白色的裙子,底摆不知道用什么材质的纱做的,非常硬挺,像波浪一样一层一层地叠起,高贵典雅。
hazel掰着一只橘子说:“都是攫人眼球用的,等推入市场,我绝对不会设计这样的衣服。”她吃一口,架起双腿晃了晃,“有外商看中最要紧,越是夸张,越能吸引人。等有了资金和伙伴,我们这样初出茅庐的设计师,首要进攻的肯定是大众化市场。”
“你不想问鼎国际?”
hazel放下橘子,扯出一张纸巾压压嘴巴。她看着她,搂过她的脖子,用一种夸张的口吻说:“你在开玩笑,老兄?就算是幸运童子,那得多少时间啊?得多少投资,多少时间?谁知道中间发生什么。我们这行的,和其他行业没两样,投资要有短期回本才行,放长线钓大鱼这种虽然高回报,但也高危啊。”
沈清石回头,看着这位清华美院毕业、远赴海外参加过多次国际设计大赛、年仅25岁已经成立个人工作室的年轻设计师,久久不能说话。
之后,她轻轻地笑出来,拍着她的手臂说:“说的好。以后我穷地没地方混,就来找你,不说别的,你这看透了的本领,跟别人那儿学不到。”
“少来,有人要过来。”
“哪里?我没看到。”
“别闹了,啊——你干嘛挠我痒痒。”
“你先使坏。”
……
两个年轻女人在会馆外面打闹,从展厅闹到大门口,装饰用的圣诞果树差点被她们撞翻。清石连忙住手,扶住这棵大果树,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终于归位。
她拍了拍手,抖掉沾上的干冰,这时身后有人说:“只看手上吗?你看看肩膀上,还有头上。”
她觉得这声音熟悉,慢慢地转过脸来。然后她不动了,因为楚家航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