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跪着的一众文官惊呆了
这是能从朱由榔嘴里说出的话?
当初决议移驾梧州的是你吧?
被清军吓得哭爹喊娘的也是你吧?
拒绝瞿式耜劝谏的还是你吧?
如今都走到半路了,你跟我说你要学习先帝死战殉国?
“殿下,我等并非是畏死,而是如今清兵势大,不可力抗,朝廷应当避其锋锐,顾及大体,从长计议。”丁魁楚俯首,此时他虽有些憋屈,虽然他是西迁梧州的提议人,但这不也是你朱由榔同意的么。
“从长计议?天下多少事坏就坏在从长计议!昔日东晋北伐何尝不是从长计议?北宋燕云十六州何尝不是从长计议?议出什么了?”
“当年成祖迁都燕京,以城为塞,众臣皆劝或有胡尘之患。成祖何意?以君长悬于国门,纵力尽亡国,何负于社稷!”
李炎不停的给众文臣扣帽子,搞道德绑架。
丁魁楚也许是实在忍不住了
“殿下何必如此。难道当初下令西行的不是殿下吗?岂能朝令夕改?如今又回肇庆,若是他日清军南下,届时殿下再被迫西狩,又该如何?”
这是他的内心真实想法,你朱由榔什么德行他丁魁楚还不知道,事到临头婆婆妈妈什么。
李炎只是静静注视着他,他知道相当一部分南明官员抱着同样想法。
这不怪他们,是这个国家已经让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
从北京到广东,清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济南、扬州、南京、镇江,一座座坚城门洞大开,一支支兵马如鸟作散。
而南明朝廷呢?弘光朝大敌当前却依旧党政不断,隆武朝皇帝不过是郑家手上提线木偶!
一路内斗、一路溃败!
这就是南明!
后世李炎看顾诚先生的南明史,实在让人血压攀升!要么君臣猜忌,要么结党谋私,要么内斗内讧!江山社稷都快完了,还在斗,还在分什么阉党、东林党。
可惜李定国、郑成功、瞿式耜、张同敞一腔热血尽付东流;可惜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朱舜水满腔孤愤遗民泪尽!
是啊,你朱由榔硬气个什么?到头清军打过来不信你会不跑?
可李炎找到不跑的理由了。
反正历史证明跑也跑不掉,与其被人架空,最后憋屈地死在云南缅甸,不如放手一搏!
给那些从北京到肇庆,一次次被残酷现实打击,却又一次次死不旋踵,奋身投入反清大业的民族脊梁一个交代;给所有从辽东到云贵,被异族铁蹄视为奴隶蹂躏残杀的亿兆黎庶一个期望!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你们也知道,之前我车马出了事,碰到了头……”
众人自然好奇,自从朱由榔醒来,性情便大变了,不仅不再像之前那般柔软懦弱,如今竟还颇有威势。
“孤做了个长梦……梦里太祖皇帝对我骂道‘尔亦为我后乎?’,孤梦见自己一路逃窜,清军一路追击,妻儿被清军残杀,母亲被鞑寇逼亡,自己被人用弓弦活活勒死……”
此时母亲马氏、妻子王氏已经从马车里出来了,听闻言语,垂泪涟涟。
许多大臣都热泪盈眶,低声抽泣;丁魁楚则只是面色苍白,讷讷不言。
“张吉翔,将你佩刀递给孤!”
张吉翔虽然心中不解,但也不敢违命,将腰间绣春刀解下,双手奉上。
所有人都看着李炎,不知桂王监国要做什么。
只见李炎将头上发簪取下,乌色长发如瀑披散。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
“锃!”利刃拔出,横在李炎颈前
“王儿!”
“殿下!”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青锋划过,几缕青丝飘落在地。
马氏见状自是情绪难制,几欲扑向李炎,好在王氏是个识大体的,大致是懂得丈夫的用意了,拦住马氏,在身边细语安抚。
诸臣工无不跪地伏下,一众老臣无不痛哭流涕。
“殿下,殿下何至于此啊!”
“孤听闻凡将士临阵惧敌脱逃,罪应论死!孤身为监国,总辖天下兵马却知法犯法,理当自裁。”
“奈何国家危难,尚需此身延续宗庙,安抚士民,故以发代首,明晰奖罚!”
丁魁楚呆呆看着这幕,跪着用颤抖的手摘下乌纱帽,叩首,大声泣言
到了这一步他再不主动请罪,那就是找死了。
“罪臣丁魁楚,请殿下降罪!”
“中书舍人何在?”
“臣在。”一名青年官员激动地越身伏地
“等下拟旨,罢内阁首辅、兵部尚书丁魁楚,以其年高体弱,晋太子少师衔,赐银千两,允其致仕还乡。”
“臣……臣谢殿下隆恩。”
丁魁楚颤声再拜,他明白,所谓君辱臣死,就刚才李炎那番动作,现在的监国、以后的皇帝跑了都要割发代首,那么自己这个主张跑路的臣子呢?不得以死谢罪?
李炎的处理已经相当给面子了。
“奴才该死!请主子降罪!奴才该死!”
之前的大太监王坤伏首,连连狠狠磕头,额头都磕出一片鲜红血色,血液顺着鼻梁流了下来。
李炎知道他,之前对自己还算忠心耿耿,监国之前帮了一些忙,就是小心思不少。
“你的司礼监别干了,传我旨意,从即日起废司礼监,奏折由内阁处理,重要奏章直报与孤。”
“至于你,去给孤养马吧”
“谢主子隆恩!”王坤闻言不顾鲜血深深叩首。
“所有人整顿一二,马上准备启程回肇庆!”
“谨遵监国旨意!”
众臣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