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境行 一百一十四 心剑

    下方的一切都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天上几人的心思都在对方身上。

    万剑锋在阵外红着眼看着，这是他最后翻身的机会了，不惜背叛宗门，勾结北境。

    不过……

    他低下头，看着大阵内残破的废墟，喃喃道：

    “师尊，剑宗已死，何来背叛一说呢……我会重建它的，哪怕……”

    哪怕是屈服于你从来不屑的北境……

    可是这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除了眼中伴着血的泪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南阎几人见无忧似无出手意思，也是安了几分心。

    毕竟是纵横一界的大帝，绝世天骄，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无忧虽然名震天下，面前的也不过一道虚影罢了。

    三人再也不管无忧，气息彼此牵连，隐隐成三才之势。

    南阎震声道：

    “交出量劫机遇，还可让你入我……”

    还不等他说我，被围在正中的男人却是一口骂道：

    “少他妈给我来这套，老子还要去陪妹子，快点上来送死！”

    付青锋一脸不耐烦，完全不把三名大帝放在眼里。

    南阎一下被噎住了，面上又恼又怒，居然不知该说什么了，身上的道纹脑后的神光炽烈亮起土黄的光芒，下方的大地似乎都在震动。

    何焰不同于南阎的粗犷，有种张狂的英挺，说的话却是没多少怒气，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紧紧盯着付青锋：

    “你的剑断了，阴神受损，也未入覆海，我等不入你的剑境，只在外围以法则之力耗你，如何逃之，必死之局，何苦顽抗？”

    虽然说的信誓旦旦，不过他心中还是警惕万分。

    剑修一道，杀伐业重，别的不行，论及攻杀之力，万法莫及，李慕凡的长寂，换他们三人任何一人进去都是有死无生，顶多同归于尽。

    眼前这人却活了下来，不管李慕凡放没放水，自己与其单打独斗绝无胜算。

    “还好行事谨慎，未曾贪图便宜，否则今日来了恐怕就走不掉了……”

    心中庆幸，正选在此人剑断神伤之际，剑修失了剑，犹如猛虎失了牙齿一般。

    付青锋也知道这点，却嘲弄道：“三位大帝，还需结群才敢应战？”

    这回回答的却是青浪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天骄眼中闪着精光：

    “修真一途凶险万分，单凭蛮勇何能制敌？需得步步为营，方可登顶至尊。”

    哪曾想付青锋竟是点点头，对着绝仙剑上看戏的无忧道：

    “他们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无忧躺在剑柄化作的山巅上，满地尘土铺上他的面容，一双眸子却怎么也盖不住，望着漫天的星斗：

    “我骄我狂，我行我唱。”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忽又笑道：

    “杀人白刃里，脱身红尘中，身在红尘中，如何能脱身？”

    漫天星斗无一回话，他又看向付青锋：

    “狂骄不慎，慎虑不顺。”

    “千里万里，总找不到。”

    “不如与我，相逢一笑。”

    付青锋却面色沉重，反问道：

    “你放弃了？”

    其余三人不敢打断，一位真仙，再怎么虚影，他们也不敢干涉。

    无忧又望向星汉，眼中却是种怅然了：

    “顺心而为者不甘而终，顺势而为者困于囚笼，二者兼备之人，却又为那气运所弃……”

    忽而伸出手，向着星空张开五指，迷茫不已道：

    “从何而来，从何而去？”

    “所求之路，终于何处？”

    说完闭上眼睛，久久不语。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尘土弄脏他的衣袍，清风吹起他的衣襟，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酒中荡漾。

    付青锋感到一种无由的悲凉与凄然涌上心头，远处山上席地而睡的男子分明那么潇洒，却又仿佛背着万钧重担，重重心事，一种太古的荒凉冲刷而来，竟然冲淡了几人的凛冽杀意。

    他轻声开口：

    “可否帮我个忙？”

    无忧睁开眼，喝了口酒，擦擦嘴角，重新恢复了放浪不拘的语气：

    “你这小子，喝我酒来，砸我一头，还要帮忙，可笑可笑！”

    付青锋笑着回道：

    “你这浪子，执迷不悟，砸你醒来，还不帮忙，可笑可笑！”

    无忧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笑得在地上打滚，沾了满身的尘土，笑出了泪来：

    “醒来，醒来，我何时不曾醒来呢？”

    月光洒在他脸上，伸手一扯，变来一颗小苗，往下一丢，山巅顿时长出一片斑斓的花丛来，轻轻摇曳着。

    摆了摆衣襟，理了理尘土，又是个飘逸潇洒的仙人了。

    伸手一指，面前忽然出现一桌宴席，拍着酒壶，吃了起来。

    边吃边唱，含混不清：

    “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

    “诗书何用？不醒世人。”

    “美酒何用？不醉吾心。”

    “道法何用？变化自成。”

    “宝剑何用？不斩心结。”

    他越唱越欢，越唱越快，唱到后面，拍着酒壶，晃着长剑，全然一副醉意，就连变出的花林也摆着身子，手上的酒壶也长出大嘴，挥舞的长剑也变出一口牙齿，跟着他一起哈哈大笑：

    “从何而来，行何而止？同生世上，无忧无虑。”

    “齐乐而歌，行遍大道；天宫地府，也找不到。”

    “竹杖芒鞋八荒走，白衣带剑九霄囚。”

    “面壁何用啊面壁何用，不见江流不见滔滔，饮酒何用啊饮酒何用，不如满头大包。”

    笑声回荡天地，亘古的荒凉再一次充斥了全身，天上的月也好飘着的云也罢，就连地上的尘土瓦砾也跟着一起唱起来。

    付青锋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无忧唱完，伸手一挥，宴席与花林全都不见，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他的眼中竟有晶莹的泪珠落下。

    但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放荡不羁，带着醉意问道：

    “要求何事？”

    付青锋指了指地上的苍生，有修士有凡人，全都面带惊恐，缩在阵法边缘，稍微靠近灵土的村落，已经被方才的藏剑峰砸的一干二净，好在这些人危机意识够强，见到大战开始第一时间就撤到边缘，才不至于团灭。

    “替我送出他们。”

    无忧沉默良久，点点头答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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