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实则心里十分好奇,密切关注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黄立极盯着崔呈秀良久,余光扫过其他人,心里恼恨异常,神情淡漠,道:“熊廷弼罪有应得,是先帝钦定铁案,我在这件事问心无愧,崔阁老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崔呈秀一听,差点拍桌子站起来,不再掩饰了,满脸愤怒,道:“元辅,您这坐的这么安定吗?须知祸不从天降,祸来自招,我等阁臣,干休一体!”
杨景辰坐在末座,因为事不关己,反而看的更分明。
黄立极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他与崔呈秀都是阉党,在面对东林党复起上,安危是一致的。东林党真要清算,什么都跑不了。
而崔呈秀愤怒,就是知道这一点,只能着重的点出了‘干休一体’。
他要是好不了,黄立极也别想好过!
周应秋看着黄立极,慢慢开口道:“元辅,您总不想看到,东林党再来一次驱邪用正吧?”
此话一出,内阁再次安静。
黄立极转向周应秋,眉头一点一点拧起来。
天启三年,吏部尚书赵南星,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龙主持京察,以‘驱邪用正’为念,将全国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考察了一遍,最后用‘浮躁’二字,罢逐了高达三百多人!
那时,因为这次京察,内阁直接去了三位,六部尚书、侍郎去了七位,布政使,巡抚,总督,经略更是有三十多人!
这样的规模,史无前例,震动朝野。
这件事,也直接促成了阉党的形成。
如果东林党再来一次‘驱邪用正’,他们在座的,未必能安稳致仕,九成以上是下狱、遣戍,或者处死。
黄立极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枯瘦的老脸动了动,深吸一口气,道:“你们想我怎么做?”
崔呈秀直接道:“好办。找个由头,将那温体仁拿下。”
杨景辰心头狂跳,这是在内阁,公然密谋暗害朝臣了?
崔呈秀很快就意识到他事态了,连忙找补道:“我是说,将他赶出京城,省得他胡言乱语,祸乱朝纲。”
黄立极看着他,道:“你以为,我做得到?”
崔呈秀一怔,刚要反驳,又沉着脸,眼神里有厌烦。
他突然想到,温体仁是崇祯捡拔的,明显是要重用,他们随便找借口想打发那不可能。可要是以往的手段,言官弹劾、构陷,不但行不通,很可能还会将他们暴露出来,搭进去。
周应秋默默一阵,接话道:“目前来说,一个温体仁问题不大,关键是,不能让东林党真的复来。”
杨景辰不动声色瞥了周应秋一眼,这位倒是清醒。
张瑞图好像被点醒了,连忙道:“对对对,周阁老说的是。元辅,您是当朝首辅,今后若有起复,若有升迁,您总得说话,不能闭口不言了吧?”
黄立极转向他,道:“六部九寺上来的奏疏公文,你驳回了几道?”
张瑞图语塞,旋即道:“元辅,我说的是关于东林人复起。”
在以往,六部上来的奏本,这些阁臣因为种种原因,心有忌惮也好,心思叵测也好,总之,没人驳回,畅通无阻。
杨景辰听到‘驳回’二字,首先想到的是六科,也就是六科都给事中,他们位卑权重,不止能驳回六部、内阁的公文,命令,甚至连圣旨都能封驳,原封不动的挡回宫里。
不过,旋即他就暗自摇头。
六科都给事中在都察院的整顿中,已经被实质上裁撤,只留下不足十个人,现在的六科,大概只能上上书了。
即便是这样,还得看都察院那边允不允许。
黄立极面无表情的将一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这小小内阁议事厅,坐了六个人,可几乎每一个的心思都难以揣度。
张瑞图看似鲁莽,实则心思深沉。
周道登是应声虫,好像一直在随大流,可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崔呈秀是个阴狠小人,手段毒辣,惯常在背地里使手段。
周应秋八风不动,却将事情看得分明,这种人最是要小心。
杨景辰,在内阁一直不声不响,不说话,不表态,不参与,完全不知道他心底打什么主意。
黄立极心里烦躁,指望这帮人成事,是完全不可能。
看着一众人放到他身上的目光,沉吟着道:“我会想办法阻止,但你们,不能任由六部继续架空内阁。”
崔呈秀一听,连忙道:“好!我们依元辅的话行事。”
这个时候,他已经忘记了与黄立极的新仇旧恨,一副冰释前嫌的模样。
张瑞图,周道登,周应秋,杨景辰都没有说话,仿佛,就不关他们的事情。
黄立极自然知道这帮人是拿他当枪使,淡淡的又道:“六大转运司已经整顿完毕,全部临时归属各地巡抚节制了,你们有什么想法?”
六大盐课转运司已经被整顿,虽然还没有结束,但从体制上已经没了各地的转运司,同时在经营上,也撇开了原本的模式。
可以说,关乎于盐课的从上到下,官员,盐商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其中,黄立极,张瑞图虽然脱身而出,可谁都知道,宫里怀疑他们。而另一个涉案的阁臣冯铨,已经被断了斩立决。
这种情况下,六大转运司的事,谁敢随意掺和?
崔呈秀在盐课,或者说,阉党在盐课也有很大利益,尤其是魏家不少人牵涉其中。
崔呈秀自然不会接话。
张瑞图就更不敢了,周覃虽然死了,可那本没有显露的黑账,一直是他心头的阴影,他知道,崇祯肯定怀疑着他。
周道登在这里确实涉入,这个时候,就更不想被牵扯了。
周应秋惯常默不作声,黝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没有听到。
杨景辰一直是垂着眼帘,好像睡着了一样。
黄立极冷哼一声,径直起身离开。
崔呈秀一见,连忙追过去,道:“元辅,这件事,还可商议……”
黄立极没有停下,径直走了。
崔呈秀追着他,一直在说着什么。
张瑞图瞥着两人出了门,情知他们要密谈什么,端起了次辅架子,拿起桌上拿到‘崇祯新政改革纲要’,道:“诸位,还是好好商议一下这件事,年后,要呈送陛下御览的。”
一众人看了他一眼,无声以对。
张瑞图神色动了下,眼神不满一闪而过,暗道:等我做了首辅,看你们还对我是这个态度!
说着,他也站起来,径直走了。
剩下的人,彼此都‘不熟’,相继起身,各自离开了。
内阁议事厅讨论了半天,无终而终。
……
另一边,温体仁出了皇宫,先是到了吏部,见过王永光,正式入职后,就离开了吏部,来到了翰林院。
韩癀被起复,却并没有入阁,反而被安排到了翰林院。
翰林院后的小竹林。
师生二人对坐,喝着酒,赏着风景。
韩癀虽然没有起复入阁,却并无沮丧,反而春风写意,与温体仁道:“长卿,你这道奏本,上的有些急了。”
长卿,温体仁的字。
温体仁脸上仍旧孤僻,表情生冷,语气却和缓的多,轻声道:“老师,学生在苏州府仔细想过,想要尽快入朝,赢得陛下信任,唯有这个办法。外面的人,都在揣度阉党要穷途末路,可依学生来看,陛下并非不能处置魏忠贤与阉党,而是刻意在留着。”
韩癀赞许的看着温体仁,道:“你能看到这一点,就比那周延儒强很多。那周延儒一直在我耳边说阉党即将绝路,但在我看来,陛下至始至终,就没有处绝阉党的意思。不过,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上那道奏本?”
温体仁的奏本,上来就是‘严禁结党’,明摆着是针对阉党的。
温体仁道:“陛下有没有那个意思,并不重要,学生在意的,是士林声望。只要学生没有大错,即便陛下暂时不喜,学生将来也能再起。再则,学生揣测,即便陛下现在没有,将来也会有,阉党,终究是死路一条。”
没有哪一个新皇帝,会一直容忍前朝的权臣,无非是时间的问题。
韩癀轻轻点头,对这个学生的心思通透十分满意,拿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道:“你说的不错。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你这道奏本,内阁那几位已经不满,魏忠贤肯定不会坐视。你在朝中无根无基,也无圣眷,你怎么立足?”
温体仁伸手拿起酒壶,酷冷的脸上有着丝丝自信,道:“老师,学生以为,圣眷,并不一定是能臣干吏,或者溜须拍马才能有的。”
韩癀一怔,有些不明白温体仁这句话的意思。
温体仁却没有多解释,道:“老师,这翰林院可还习惯?”
韩癀收敛表情,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不过,这小小翰林院,还是藏了不少事情的,待会儿,我带你去看看先帝实录的编修,还有那三朝要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