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7】记忆最深处【全】

秋急急下楼，迎着车灯，除了密集的雨点什么也看不见，揪心的感觉在心中飞快蔓延。

    刚拉开车门，脸色灰败的父亲便从方向盘上无力地歪倒在他怀里。“半空……飞行器……梭……梭子样……有人……”

    洛恒涛艰难地吐出几个断断续续的词句，胸口杏仁大小的贯通伤随着肺部的呼吸剧烈地起伏。

    弥留之际，他喘息着用尽全部精力，气若游丝地对儿子说：“妈妈……呢……”

    九岁的洛剑秋吓得大哭，冰冷的雨水混着眼泪滑过脸颊，他嘶哑着嗓子语无伦次地嚎啕：“妈！妈！爸快来看啊……”

    冷冷的雨夜中，无助和恐惧将他幼小的身体彻底淹没。

    等赵贞匆忙赶下来的时候，洛恒涛已经一个字都说不上来了。

    他拉着妻子的手，努力地想给她一个笑容，可是嘴角肌肉牵动数次，到最后也没能完成这个动作。

    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撑着，重伤垂死的洛恒涛雨夜驱车一百九十公里，因为这里有他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人。

    带着深深的眷恋，目光在爱妻和幼子脸上停留了十数秒，洛恒涛头枕在自己儿子怀中，撒手人寰。

    这一天，正好是洛剑秋九岁生日。

    这一天，他超乎寻常的直觉第一次苏醒。

    父亲胸口的伤该有多疼啊！曾经温暖过儿子脸庞的冰凉的大手，目光中浓得化不开的不舍……永永远远留在了小小的洛剑秋心中……

    犹记小时候，父亲教自己骑自行车，扶着车后座鼓励自己勇敢朝前，爽朗的笑声阳光般温暖……

    父亲将小不点放在后颈，两只大手抓着小手玩马梁呱，小不点咯咯地叫，又是欢喜又是害怕……

    坐在床头唱“月亮和星星”哄自己入睡：月亮走，我也走，我和月亮手牵手；星星哭，我不哭，我给星星盖瓦屋……

    儿子，做人其实很简单呢，该干啥干啥就好了。记得一定要善良，勇敢，谦逊……

    手里的香烟燃到了尽头，灼痛感将他从回忆带到了现实。

    洛剑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轻轻揩了下湿润的眼角，抬脚狠狠碾灭了烟蒂。

    他眯着眼微微地笑着，漏出两排大白牙：无论是谁，老子一定要你付出代价！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玉皇大帝来了老子照样弄死特么一户口本！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父仇排在前面。

    洛恒涛离世之后，母子俩搬到了学校的教师集资房生活。

    直到今年六月，洛剑秋提早结束了研究生课程回来，不顾赵贞反对，独自坚决地搬回了临街小楼。

    青白中学教师集资宿舍楼，三楼。

    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站在3-1门口。

    他右手抱着一大捧鲜红的玫瑰，微胖的圆脸笑容和煦，裁剪得体的BOSS西装只扣了一粒扣子，油光铮亮的皮鞋纤尘不染。

    他很有耐心地敲着门，看见洛剑秋上来，就矜持地招呼：“小洛回来了！赵老师不在吗？”

    洛剑秋面无表情道：“张局好！我妈去进修了，最近几个月都回不来。你有事？”

    西装男张忠键是学校李校长的朋友，区城建局一把手，自从去年年底见了赵贞之后一直死缠烂打，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

    “嗬，也没啥事！今天带队下来检查镇上的城建工作，顺便过来看看赵老师。”

    张忠键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说：“小洛啊，还没找到工作吧？张叔可以帮你联系区里的事业单位，只要张叔打个招呼，进哪个单位随你选！”

    我一个燕大哲学系研究生需要你操哪门子闲心？洛剑秋被他气笑了：“不劳张局费心，工作的事情我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