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盯着苏逸风,她觉得自己挑战的不是掌门师兄的威严,而是自己的信仰。
苏逸风于她而言,真的就是一个信仰。
苏逸风站起身,负着双手,叹息,“那些事,有我事后才知情的,也有我的主意,有我无法阻止的,也有我亲手做的。丫头,你可知身为一派掌门,许多事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不想做,却必须亲手去做,没有人强迫你,你却不得不做。”
“掌门师兄……”她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
“丫头,在你眼里,我从来都是那个只喜欢吟诗作画、似乎与这江湖风云沾不上边的人,只是你不知道,没有哪个混迹于江湖这么多年的人,手上还不曾沾染鲜血。”
她站起身,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揪着一样很疼。其实,苏逸风的这番话,并没有打碎她的信仰,而尤其在经历了与离沐天的分分合合后,她觉得自己从前活得太中规中矩了,甚至不如苏逸风,不如离沐天肆意。
而今,她却明白了,那份信仰,更加完整的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立体的人,而不仅仅是一个名字,一句掌门师兄。
可是,她的信仰却成了离沐天的宿敌,想到离沐天,她总是在心中默念:我终于可以放下重担,不用怕生,不用怕死,不用被名利所累,不烦恼颠沛流离了,因为这一生,最怕我苦,怕我死,怕我颠沛流离的人,已经离我而去。
或许,这个人从来都不曾有过吧。
她蓦然上前两步,站在苏逸风的面前,斩钉截铁地道出几个字:“掌门师兄,我想要月御。”
“嗯?”苏逸风微微意外,转过头来。
从小到大,她都不曾对苏逸风提过什么要求,即使在安排离沐天深入敌营时,她都不曾违拗苏逸风的意思。
“如今,只有月御方能与焚阳抗衡。”她觉得自己虽然很多时候反应慢些,但头脑还算清晰。
苏逸风微微一笑,“你不仅仅是为了与焚阳抗衡,而是因为他吧。”
她知道,掌门师兄口中的“他”,指的是离沐天。
“再相见时,我绝不会心慈手软。”说出这句话时,她觉得自己已不再是一个出身名门的女剑仙,倒像是一个无情无爱的杀手。
“只怕,你驾驭不了月御。”她是他教出来的,所以他知道,此时的她功夫已比不上神仙转世的离沐天。
“总要有人驾驭,不是么?”她反问,焚阳已现世,在没有找到一个真正能够与离沐天相抗衡的人之前,月御交给谁都是一样的。
“是啊,总要有人驾驭,焚阳现世,月御不能再等了。”苏逸风轻叹,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推着的磨盘,永远也停不下来。
“罢了。”他想了想,“你带我书信一封,前往少林取回月御,我自会安排人送你回长白山。”
“为何要回长白山?”她不解,拿了月御不是该召集同门,杀上天山,为死伤的兄弟姐妹报仇么?
“时机尚早。”苏逸风只说了这四个字,是啊,如今大战之后,门人死伤惨重,士气低迷,委实再难承受一场战争,不过,只要他苏逸风在,迟早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她拿了苏逸风的亲笔书信,从赤焰青天帮的大堂中出来时,外面风雪漫天。随手关上了大殿的门,于是她没有看到在她前脚踏出门外后,大殿的内室帐帘一掀,从中走出一个人影,顾云然。
显然,他们师兄妹间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不过,苏逸风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时机尚早这四个字,是为了我吧?”顾云然轻轻咳着,走上前来。
苏逸风重又端起茶杯,“一年为期,一年后携手再战。”
“呵……你忘了前日这里最好的大夫说我活不过一年?”顾云然自嘲地笑笑,倒像是事不关己一般。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将决战之日定在一年之后。”苏逸风眼中含着无尽的深意。
“为何?”凭着两人的默契,其实顾云然问出这句话时已知道了答案。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能活过一年。”苏逸风对上他的目光。
“呵……也是,从小到大每个大夫都说我活不过一年半载三月五月,可如今我不也好好地活了这二十多年么。”顾云然轻笑,一口气说了这一长串话的缘故,他又开始剧烈咳嗽,连喝下的茶也呛了出来。
“所以,你必须要活下去,因为那一场决战,你等了太久。”苏逸风站起身来,轻拍他的背。
“你怕我会死?”顾云然并不看他,却一字字问。
“你说呢?”苏逸风眼中忽然染上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
顾云然停止了咳,抬头微微一笑,“你放心,有你在,我怎么甘心去死……”
那一刻,那原本因虚弱而失神的眼中散发的是流云刀在手的豪情与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