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梁暮憎恨张晨星对他所做的一切,憎恨她对他感情轻飘飘地玩弄,带着无比的恨意在山路上独行,终于满身狼狈站在寺院外。
他在深夜叩响寺门,伫立在寂静的雨夜等待张晨星。并在心里酝酿了无数恶毒的话想伤害张晨星,像她伤害他一样。
可当她站在他面前,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梁暮从不知道男人也可以那么哭,他自诩的顶天立地钢筋铁骨在这一刻变成了泥塑雕像,在雨夜里颓烂得不堪一击。脸庞混着雨水和泪水,掌心的血被雨水洗掉,又渗出一点来,丝丝渗进他心里。
他不知道爱一个人会让他这么痛苦,别人也是如此吗?
“张晨星,我知道你从来都是说话算话。你说要离婚,就一定会离婚。我尊重你的决定。”梁暮哽咽一声,低下头去,因为拼命压抑哭泣而肩膀颤抖。
“我希望你明白,我们认识了六千天,在这六千天里,我不曾有一刻愧对过你。”
“我没有对你说过任何一句恶言、没有任何一句承诺没有实现、没做过任何一件伤害你的事、在跟你结婚后的每一天,全心全意爱着你。我不后悔。”
“我也希望你不后悔曾经嫁给过我。”
梁暮看着张晨星,她也站在雨夜里静静听他说话。他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哪怕在这样的时候,他也希望张晨星不要像他一样,万箭穿心。
他希望张晨星不爱他、不怜悯他,不因为离开他而难过。
他希望她不再去感受任何一种痛苦,她已经很痛苦了。
“明天我在民政局等你,我们去离婚吧。”梁暮对张晨星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握个手吧。”
张晨星的手永远那么凉,哪怕他用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给她捂热。
“记一次伟大的握手。”梁暮说,然后放开了张晨星的手。
张晨星看着梁暮努力挺直脊背下山的背影,像一个倔强的少年。她知道她伤害了世界上最好的那颗心,可她只能如此了。她掉进了深渊之中,并预感自己再也没办法爬上去了。她不能再消耗梁暮了。
等天亮的那两个小时,张晨星坐在修行起居室的窗前,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森林。想起梁暮临行前的痛苦不堪,低下头去,肩膀抖动,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她想,从这一天开始,她没有什么牵挂了。
人生如此,赤条条地来又赤条条地去,本就不该带走什么东西。所有一切都是负累。
天刚微亮她就下山,在山下找到她车身沾着雨水的车,一路骑着它向古城去。她想早到一点,早点结束这场婚姻。可当她到的时候,梁暮已经站在那里。
手里是一份协议。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可以分配的,梁暮说他要离开古城,什么都不需要带走。张晨星说她要出家,一切都不需要。
“既然这样,那就都无所谓了。”梁暮说:“就按照协议上的办。签字吧。”
就这么结束了一场婚姻。
像梦一样。
出民政局的时候,梁暮把伞递给张晨星:“别上山了。我离开,不会再打扰你,不需要逃避我。”
张晨星接过伞,放进斜挎帆布包里,弯身打开自行车锁的时候,听到梁暮关上车门的声音。
他走了,在后视镜里看到张晨星越来越小的身影,泪水模糊了双眼。明明还是那座古城,明明还是那条街道,却失去了色彩。到此时此刻,梁暮已经分不清是因为张晨星在这里,这里才美丽,还是因为张晨星离开他,这里才颓败。
他知道他该告别了。
来的时候那么意气风发,走的时候满身伤痕。年轻的梁暮觉得疲惫,到工作室卸下自己的行李,把自己关进从前的房间,蒙被睡去。
他没有做梦,不,他没有梦可以做了。不知睡了多久,翻身的时候觉得心口抽痛,他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那痛的感觉在深夜格外尖锐,令他无法忍受。
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去敲响萧子鹏的门,在萧子鹏满脸震惊中说:“我们回去吧。”
“回哪?”
“哪儿都行。去拍不同的地方,离开这里就行。”
“你不是要在古城实现梦想?”
“关于古城的梦,我做完了。”梁暮说。
心痛转醒的时候他明白了一切。
张晨星要放他一条生路,他留在这里,只会将她越推越远。张晨星要像从前一样,不依靠任何人,完成自我救赎。如果青灯古佛能够予她安宁,那么他愿亲自送她去修行,而不是强行把她拖回尘世。
这是他爱她最好的方式。
梁暮走的那天驱车去银行看了一眼周茉。
两个人拌嘴那么久,真要分别的时候百感交集。周茉抱着梁暮送她的毛绒玩具,泪眼婆娑:“这就走了?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梁暮对她笑笑:“多去看看张晨星,她剃度后的照片记得发给我。我想看看没有头发的她和短发的她哪个更美。”
“别折磨自己了。”周茉抹了把眼泪:“回去之后,谈恋爱、结婚、功成名就,把古城的一切忘了吧!”
“好。再见。”
“再见。”
梁暮走的那天,是晴天,是在古城最温柔的夏天。关于那流转四季发生的故事,被他留在了古城。车水马龙的北京城,夜晚霓虹璀璨,他跟朋友们站在街边谈笑,关于古城的一切再没提起。
而古城那家书店,紧闭门窗,书店主人不知去了哪里。很多人驻足观望,议论即将发生在清衣巷的故事,期盼一个更好的时代。
遥远的山上一声钟鸣,张晨星睁开眼,看到阳光喧闹。
而风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