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与血(Ⅲ)

    (四)

    已过未时，雨越下越大了，似在为天顺皇帝哭丧，又像是为即将爆发争斗的权贵们送终，此时本应是臣属清闲的放松时刻，然而，永兴宫里却聚集了辽朝的众位大臣，他们正讨论着皇位继承？若诚论帝位继承，理应是倍受耶律璟看好的耶律贤继位且耶律贤乃世宗之子，若非多年前的变故，耶律贤也不会处于这样一个不明确的地位，虽说耶律贤名义与实力有资格继位，但也有反对者，况且手握重兵的耶律夷腊及萧乌里只，权臣耶律屋质也并未明确表示立场，南院枢密使高勋，飞龙使女里和侍中萧思温及部分大臣皆认为理应带兵以诛逆贼，匡大道旗号继位，但何时进军，却有了分歧，高勋率先进言:“臣遑恐以言，太子殿下乃陛下正统，雨甚，臣恐伤殿下龙体，此及动摇国家之根基，且若冒大雨前行，行军途中，士卒困倦，若遭逆贼埋俘，臣惧大业不成矣，当今之计，不若伺雨渐停，臣与飞龙使女里亲率将士乘夜色敌军松懈，一并取之，再待陛下即位。“部分臣子也附和，见耶律贤并不回应，飞龙使女里又言:“高相公所言极是，殿下若驱臣与高相公为先锋，臣定不胜感激，讨灭众贼。”见飞龙使女里亦如此，又有部分臣子也称赞此策，耶律贤并不答话，一一扫视着阶下一派众臣，待众臣似已诉尽其策后，耶律贤的目光落在了萧思温身上，耶律贤开囗说道:“诸君所言极是，然我曾闻萧侍中力退周军，可此议中却不发一言，料想是有何良策于胸，我欲闻萧侍中所想。”他正想着她，忽遭这一问，一时语塞，群臣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暗自担心，也有的若无其事，但萧思温毕竟是萧思温，行礼后立马回道:“臣窃以为陛下当亲率众将士现在赶覆登基。″此话一出，满座皆惊，纷纷出来指责，有说萧思温大逆不道的啦，有说他不晓礼仪的啦，也有死抓他说话不工整的，耶律贤却不以为然，问为何，这可难倒他了，他说出刚才那些话完全是凭感觉说出来的，他并没把这个问题复杂化，有实力和名义要皇位便去拿，谁挡路，杀掉就好了，他想着，正当他不知该怎么回答时，却有一人替他解围道:“臣窃以为萧侍中方才所言，不无道理，殿下亲征，其一，不过诛讨弑君之贼，并不诛无罪之人，且殿下理承大统，料想掌权大臣也不敢以兵拒之，其二，殿下亲征，提振士气，殿下身体有恙之谣传不攻自破，其三，当下前行，雨甚，敌军难以设防，其四，纵使交战，敌军也难料我等此时突袭，其五，况殿下此时即位，绝他人非分之想，此五者，乃臣愚见，仅能观侍中胸中谋略一二矣。”耶律贤暗自称奇，当下率飞龙使女里、侍中萧思温、南院枢密使高勋带领骑兵千人前往讨杀小哥、盥人花哥、辛古等逆贼，同月，在契丹和汉族大臣们的拥戴下，耶律贤即位，尊号天赞皇帝，以保宁为年号，因侍中萧思温立有大功，进封北院枢密使，兼北府宰相，加尚书令，封为魏王，一时萧家权倾朝野。

    (五)

    保宁二年初，虽仍时不时地下着雪，但万物却渐渐地复苏了，这日，辽朝皇帝身体难得的舒畅，便心血来潮地率着一班文武大臣去放海东青(由于生活的地方气候寒冷，动物的血肉对增补人体的热量和营养有直接作用，故成为契丹人用以维生的必需品，不仅在生产力低下的时期如此，即便是在有的地方已经发展起农业或有的地方农业已经有较大进步时，狩猎依然是他们维持生存的重要手段，契丹人一年之中为捕食猪、鹿、虎、兔、鹅、雁等动物，用于射猎的时间较捕鱼的时间要长得多。他们正月钓鱼海上，于冰底钓大鱼。二月、三月放鹘，号海东青，打雁。四月、五月打麋鹿。六月、七月，于凉淀处坐。八月、九月打虎豹之类，其从事射猎活动的时间约占一年的三分之二，而这二三月，是北方气温逐渐回升的时期，游禽类的候鸟大雁和天鹅等会纷纷回到它们的栖息地，于是，契丹人就放飞猎鹰海东青以捕鹅、雁，海东青是契丹人捕鹅、雁的得力助手，史载海东青，鹘之至俊者也。它善擒天鹅，飞放时旋风羊角而上，直人云际，性情凶猛异常，是擒鹅、雁之能手，虽出于女真，在辽国已极重之据载，辽朝的帝王每年都要派人到女真等部落去捕捉或索要海东青，专用于春捺钵捕天鹅。)，魏王萧思温自随驾其中。

    狩猎途中追逐天鹅大雁过程中，竟从上京来到闾山附近，这日，似蓝玛瑙般湛澈的天空照过闾山脚底一片如披了层白纱被般柔软广袤的原野上，天虽然冷，但仍有不少草苗按耐不住触摸天空的渴望偷偷钻出来，一时，白帐蓬，薄雪，浅绿，与晴空化成了一幅恬美的初雪狩猎图，还未过食时，皇帝耶律贤却早已待不及了，皇帝一声令下，领帐下众骑敲击扁鼓，皇旗摇戈，金戈震地，一时响阔原野，山上的雁啊天鹅啊受到惊响纷纷四散而逃，皇帝轻抚肩上骁勇的海东青，一声去，海东青便直冲云霄猎捕猎物去了，随即皇帝与一众将士们齐入山中狩捕已是掌中之物的飞禽们，狩猎时间很长，天也渐渐阴晦起来，开始下起了淡淡的雪，雪不紧不慢地落在了惊惶失散的雁上，落在了马蹄印里，落在了猎犬的头上，这是一场猎人和猎物的游戏，有的猎物一心觅死却难遂其愿，有的猎物尽力逃命却难逃一死，天愈发阴暗，雪越下越大，狂烈的山风旋杂着雪将猎人和猎物们编织在了黑暗的网里，皇帝归帐了，脸上满是遗憾，看样子所获不多，权贵们也陆陆续续地下山了，有的满载而归，欢喜地向着周遭的人炫耀，有的两手空空，或一言不发或咒骂着糟糕的天气，山下的狩猎似乎结束了，山中的狩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