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随趴到桥边木栏上,隔着小河问,“小妹妹,柿子卖不卖?”他摇摇自己手上的草虫笼,“我用这个跟你换。”
小姑娘年纪不大,尚有孩子心性,没被他的笑容蛊惑,反倒看中了他手里的另一个,“那个换不换?”
“这个不行。”谢轻随摇着头,“这个,要留给我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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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澜已经穿戴得差不多了,谢轻随一通乱买,什么看得顺眼的都全要,多出来的一堆首饰之中,有一枚玉佩。
海棠阁的小丫鬟说,玉佩可赠有情人,作定情之用。
他刚握到手里,突然地感觉后脊阴寒,勉强扶住了桌子,感觉后背一阵发麻。他骤然看向房中,一切都没有异样,犹如只是他的错觉。
这感觉来得快,褪得也快,褪去的时候,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陵澜闭了闭眼,推开了门。
推开门的一刹,他一眼就看到小河对岸一棵棵缀满红灯笼的柿子树,闹着枝头。
炊烟正升起,团团绕着一根柿树枝头,很是寻常的模样。可在阴云低垂的天幕下,一只只柿子却像是真的一个个点亮的灯笼。有孩子在树下嬉戏,围来躲去,他看得有趣,唇边不觉露出一点笑。
谢轻随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正看到陵澜站在门口,锦衣华服,花钿红妆,海棠花蔓随风摇曳。
这个季节,本已经没有海棠花了,可客栈老板似乎尤爱海棠,即使花期已过,也在门口人为地牵了许多做假的海棠花,缠在攀爬的绿色藤蔓之间,丝丝绦绦地垂落下来。
进门之时,谢轻随还暗地觉得这客栈不伦不类,世间又哪有这样的花。
可陵澜站在那些垂落的海棠藤蔓下,那些假花,都像变得真了,犹如世间真有这样的花,恰恰好,只盛开在他的身边。
陵澜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看去,谢轻随慢慢地走过来,忽然用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他的额头一下,竟然是个草扎的翠绿色小灯笼,小巧玲珑,分外可爱。
“送你。”
陵澜的手指动了动,又瞥过脸,冷淡道,“我不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
谢轻随面不改色,“那就求求小师侄,大发慈悲,收下我的拙作,感激不尽。”
陵澜不动,谢轻随道,“小师侄不要,我就只好扔掉了。”
说着,他真的松了手,陵澜条件反射地去接,却接到两样东西,还来不及看,又感觉身体悬空。
谢轻随抱起了他,低头轻声说,“路上湿,你足下不能染尘埃。”
陵澜默了默,没有再说什么,低头看向怀里。两样东西一轻一重,一个是绿色的小灯笼,一个是红澄澄的小灯笼,正是对岸挂着的小柿子。
谢轻随颇为得意地道,“像吧。你看,其实我的手,还是很灵巧的。我不会梳头发,只是因为我以前对自己,也只是时而随便抓抓,时而披头散发,实在没有经验。以后可就不是了。”
他抱着他,跨过泥泞,踏过草丛,陵澜听着他的自吹自擂,淡然道,“很稀罕吗?”
“我尽量让你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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沔水河慢慢在视野里露出来,河边绿柳依依,不管季节如何变幻,沔水河畔的柳树似乎从来不谢,永远都是这样青葱旺盛地生长在这里,久而久之,几乎成了个明显的标志。
路过其中一株柳树的时候,陵澜忽然感觉背脊阴寒,像一条条毒蛇迅速攀爬而上,比上次还更强烈。
柳树的阴影盖住他的半边身子,冰冰凉凉的。
谢轻随看到陵澜胸口掉出的一块玉佩,他买了太多东西,所以并不记得有这一样,随意看了眼,却看到玉佩上刻了三个字:
“宿尘音。”
这时,陵澜道,“你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