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剑侠世界

他右颧骨上还有好大一片乌青，想想自己也没吃亏，这怒气也便消散了几分。于是朝那女人叉手施礼：“请教殿下是……”听李适叫她“阿姑”，想必是位公主了，称呼殿下总不会错。

    李适忙道：“是我阿姑，钦封宁国公主——是嫡亲的阿姑哦。”

    李汲明白了，这位宁国公主，应该跟广平王不但同父，抑且同母，李适因此才会特意说明“嫡亲”。

    宁国公主又朝李汲点点头，说：“我这仆从，本是陇右神策军将，又转禁军左骁卫，能骑烈马，挽强弓，即便搏击之术，亦号称军中无双，不想竟然战你不下。长源先生有你护卫，圣人必能放心。”

    李汲苦笑道：“家兄如今伴随圣人，何须我护卫？只能出宫来闲逛……”说着话，忍不住又瞪了李适一眼。

    李适忙道：“阿姑自在城中游散，我也该回宫去了。”作个揖，跑过来一扯李汲，推开门望外便走。

    李汲本来不打算这就离开的，他心中尚有不少疑惑难解之处，想当着宁国公主的面，好好问问李适，然而李适背对着公主，却对他使个眼色；同时双手相拉，李汲也察觉到李适手心里捏着一件冰冷的硬物……

    只得跟着李适，疾步而行，很快便拐上一条相对空旷些的巷道，李适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停住了脚步。李汲拖着长音，冷冷地说：“贤弟啊……”

    李适松开他的手，随即将手中之物一亮：“贤兄先不要责怪我，且来说说此物吧。”

    李汲定睛一瞧，果不其然，那是半刻前在巷中差点儿打着自己的那柄短剑。

    旋听李适说道：“你突然撇下我疾奔，然后我在巷道中得了此物。你也知道我身份尊贵，与旁人不同，偶尔微服出宫，不期然遭遇此等事，心中不能无疑啊。是以才暗示阿姑和老荆，试你一试——临时起意，能够试出什么来亦不可知，但绝非纯出玩心，戏弄于你。且先将此事说清楚了，我或再度赔罪不迟。”

    “你是郡王之尊，何须向草人赔罪？”李汲撇了撇嘴，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适才见那店中出来一人，仿佛是曾相伴我兄弟的千牛备身真遂……”

    李适双眉一皱：“不是说他在檀山遇叛兵……或者是刺客，殒难了么？”

    “当日并未得见其死，因此我骤然得见，便追上去，想要探查个究竟。入彼巷道，不见人影，但见二童子，便询问那人入了何坊。不料突然有人向我发此暗器，转身追去，又不得其踪，这才返回胭脂店，欲寻店家探问。”

    李适右手三指捏着那柄短剑，反复端详，至此缓缓地说道：“是飞剑。”

    “飞剑？”李汲不禁一愣，心说是可以千里取人首级的那种飞剑么？我靠原来这是个剑侠世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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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李汲终于带着李适返回宫中。因为没有事先说明，故此李倓还是命人送了午餐过来，李汲不在，三名宦官谁都不敢伸手、张嘴，遂把饭菜妥善保存起来，到了晚间，请厨下隔水加热，然后摆满了几案。然而李汲思虑过多，实在没有胃口，只为了让那三名宦官可以吃个饱，才装模作样每样菜都挟了一筷子，细嚼慢咽，拖拖拉拉的，一直吃到天黑。

    好不容易听外面传来人声，知道李泌回来了，赶紧来至院中迎接。可是抬眼一瞧，却不禁吓一大跳——阿兄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李泌，不再是晨起出门时，或者白天跟随在御驾中那副白衣飘飘、潇洒出尘之态啦，他竟然穿上了一件紫袍，还头戴展脚幞头，足登六合皮靴，腰围金饰革带！

    ——这是怎么回事？这家伙终于想通，肯做官了么？今日白昼究竟发生了何事，会促使他放弃一贯的执念呢？

    李汲好奇心起，赶紧把李泌让进内寝，先不提自己这丰富多彩的一整天游逛，而询问李泌受官的缘由——尤其是，你究竟做了几品啊，是宰相不是？

    看李泌的神情，颇有些郁郁，听问便叹息道：“圣人强命，我也无可奈何……”

    原来他白天跟随圣驾出城去犒军，就见士兵们指着自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暗中议论。李亨趁机就说啦，你瞧这种情况，每日白衣相从，将士们见了，不能无疑，恐怕会影响到军心、士气啊。长源，朕也知道你志在山林，不愿意做官，那么何妨暂易袍服，以释群疑呢？

    即命李辅国献上紫袍，李泌无奈，被迫穿戴起来。李亨见了，捻须大笑道：“白衣潇洒，朱紫庄重，长源生得好，无论穿什么都是一般的神仙之姿啊。”趁机得寸进尺，说：“卿既已着服，岂可无名号啊？”伸手就从怀中抽出早就写好的敕文，封拜李泌。事已至此，李泌不敢再推辞，只得跪拜受领了。

    李泌说：“大庭广众之间，军士环绕之下，我若固辞，岂不有伤天子的威严？乃不敢不受也。”

    ——私底下怎么推辞都没关系，这当着众人的面，难道能给皇帝下不来台吗？且天子颜面若损，威望必挫，那还能够凝聚人心，敉平乱世，收复两京，再造清平么？

    李汲听闻此事后，便道：“我日间出宫，瞻仰圣驾出城，便听道旁百姓纷纷说：‘着黄衣的是圣人，着白衣的是山人。’群疑如此，恐怕不是一两日之事。然而，对于此事，我看圣人是有预谋的啊。”你瞧连紫袍和敕书，都早就预备好啦。

    李泌点头说是——“圣人忠厚，必不为此等狡诡事，但不知是何人所教了……”

    “敢问阿兄，所授究竟是几品官，何署何职啊？”

    李泌回答说：“散职。”今天李亨御驾出城，主要目的是在诸将面前，封拜广平王李俶为兵马元帅，于是趁便诱使李泌入彀，封他“侍谋军国，元帅府行军长史”。正如元帅和元帅府一般，这是个临时官署的临时职务，乃幕府文吏之长，负责辅佐元帅，协理军务。

    临时差遣本无固定品级，但既然给李泌披上紫袍了，那官品方面也不能太低吧。当时多以散官标品，因此便授李泌银青光禄大夫，为从三品——这是可以出任宰相的入门级别。

    李汲当即叉手鞠躬，恭喜李泌——不过不是恭喜他终于做官了。李汲说：“阿兄此番出山，只为敉平叛乱，然而天子寄以天下之望，托付军国重事，由此不能不受人嫉。今入幕府，辅佐广平王，唯筹措军事，或许所受明枪暗箭，会少一些了。”

    李泌颔首道：“最好如此。”

    “说起明枪暗箭，愚弟今日出宫，却几乎为暗箭所伤啊……”问清楚李泌的情况后，李汲话锋一转，终于提起自己的遭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