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年的身子骨根本撑不了几日,等李斯年病入膏肓了,无需他开口,程彦自会来求他。
说到底,今日之事,到底是他鲁莽了,他对面前的人儿朝思暮想太久了,一张七八分相似的脸怎么能够?
李承璋看着程彦窈窕身姿,眸光沉了沉,喉结微动,攥了攥拳,转身离开。
无需等待多久,这个他求而不得的人,便会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
他太了解她了,她嘴硬心软,她舍不得那些人的。
李承璋离开大殿。
程彦那一巴掌打得极重,他走出大殿时,面上仍有着五个手指印。
又因为是冬季,他身上的茶渍还未干,配上脸上的手指印,别提有多狼狈。
这种情况下,他什么也不需要说,宫人们便能脑补一出他程彦大吵一架的事情。
天子李泓分外关注昭阳殿失火的事情,他与程彦的吵闹很快便会传到李泓耳中,依着李泓的性子,必然会对他刨根问底,那张与程彦分外相似的脸,自然会出现在李泓面前。
李泓见他对程彦如此情根深种,再联想以程彦母女的势力,嫁给天家以外的人,始终是个威胁,多半会再度赐婚他与程彦。
程彦会拒婚吗?
多半是会的,可这一拒婚,她的才能,她的抱负,再也无处施展——她终究只是一个翁主,她姓程,不姓李,嫁给天家子孙,是她的归宿,也是她唯一一个能继续去实现自己心愿的路。
除此之外,她别无其他办法。
当然,她可以自己奋斗到女帝,但当今天下,外有北狄虎视眈眈,内有世家把持朝政,天子们的正常继位交接,都是一种颇有风险的事情,她一个外姓女,怎么可能做到女帝的位置?
李承璋轻笑,须臾间又恢复面沉如水的模样,只剩下脚步间的轻快。
因为宫殿在昭阳殿旁边,一早便被罗十三带过来的崔美人看到李承璋一身茶水,脸上又带着巴掌印的狼狈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的祖父为李承璋所累,身首异处,崔家也因此遭了牵连,一败涂地,导致她不得不只身来到深宫,而今她看到造成一切惨剧的李承璋这般凄惨,心中自是畅快无比,若不是周围都是禁卫军,她必会放声大笑,赞程彦干得漂亮。
崔美人离开窗台,来到关着她的殿门口,问门口的禁卫道:“安宁翁主何时传唤我?”
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见程彦了。
此时的程彦,正在牢狱里看谢诗蕴。
下在谢诗蕴饭菜里的毒已经生效了。
谢诗蕴看着菱花镜中满是红疹的自己的脸,挣扎犹豫后,问程彦要了许多药材,说是给李斯年配药。
程彦自是无不应从。
但又怕谢诗蕴耍手段,拿了含着千机引毒的饭菜,先让谢诗蕴吃了,再让她配药材。
千机引的毒要过几日才会发作,谢诗蕴忙不迭配着药材,道:“明日早上,翁主便能派人取解药。”
程彦点头,离开牢狱。
离开牢狱后,她又吩咐看押谢诗蕴的卫士:“密切关注谢诗蕴这几日的动静,无论她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要一字不落地报给我。”
卫士应下,程彦回到宫殿,还未坐下,又听卫士们说崔美人要见她。
崔美人是李斯年塞进来的人,如今李斯年病重,崔美人于情于理都要来问候她一番。
程彦让人带崔美人进来。
崔美人整了整衣服鬓发,跟着禁卫军来到程彦的殿中。
向程彦见了礼后,她第一句便是:“翁主,您这般行事,叫人看了心里委实痛快。”
程彦呷了一口茶,凤目微挑:“为何痛快?”
以李承璋的心思手段,当不至于以为自己有了千机引,便觉得便能逼她就范,他应该还有其他打算,且这个打算,会让她颇为难办——若李泓再度向她赐婚,且对象是李承璋的情况下,她根本不好拒绝。
李泓虽然宠爱薛妃与薛妃生的祥瑞八皇子,可薛妃身后毕竟是武阳薛家,八皇子年龄又实在太小,若李泓是个杀伐果决的皇帝,这也就罢了,他慢慢削去薛家的权势,等八皇子一点点长大,待八皇子长大成人继位之时,薛家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根本左右不了皇权。
可李泓的性子,实在与杀伐果断没甚关系,李承璋比八皇子大上许多,身后又无强势母族能左右政局,他又做过太子,行事颇为稳妥,立他为太子,比八皇子要好得多。
这个时候,李泓的再度赐婚,用意便颇为明显了,李承璋为太子,她便是未来的皇后,她如今颇有权势,做皇后,是她最好的选择。
若她拒了婚,不仅李泓心里犯嘀咕,世人心中也会跟着胡思乱想,一国之母你都不想做,你难道还想去学武则天?
想起这件事,她便觉得头疼,难不成为了拒绝李泓的赐婚,她要在短时间内找个人嫁出去?
可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她委实不想委屈了自己,更何况,她也找不到那么合适的人。
世家子弟是不要想了,想娶她的世家子弟,多半是对皇位起心思的,朝臣之后也是如此。
世家朝臣都不行,寒门子弟更是不行——丁太后与李泓根本不可能允许她嫁给寒门之后,更何况,寒门没甚势力,哪怕她嫁了,李泓也能一纸令下,替她休夫。
想起这些事,程彦便觉得头疼,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自己做事痛快?
经程彦这样一问,崔美人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唐突,但一想程彦与李斯年的亲密关系,转念之间,她便找了借口:“四王爷与翁主曾订过婚,李郎君虽心胸宽广,颇为大度,但见翁主与四王爷关系太过亲近,总归不好。”
程彦眉头微动,只觉得崔美人这句话怪怪的。
什么叫李斯年心胸宽广颇为大度?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李斯年更为小气、更为睚眦必报的人了。
崔美人继续笑着道:“如今翁主干脆利落地与四王爷闹这一场,李郎君若是得知了,心中必然高兴。”
程彦又抿了一口茶。
越说越不靠谱了,她与李承璋吵闹,李斯年高兴什么?
程彦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与李承璋之间有解不开的仇怨,如今见我落了李承璋的面子,心中自是开心。”
“只是你开心也就罢了,无需用李斯年打掩护。”
崔美人忙笑道:“翁主误会了,妾哪敢用李郎君打掩护?实在是翁主此事做得干脆利落,若妾是李郎君,妾心中也是极为欢喜的。”
“这世间哪一个男人,喜欢瞧着自己心仪的女子与她的未婚夫相谈甚欢的?”
程彦喝茶的动作一滞,抬头去看崔美人。
崔美人一脸的过来人的我懂得,甚至还隐隐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揶揄之意:“翁主愿意与四王爷划清界限,那是最好不过了,想来李郎君知道这件事,会比妾还要开心。”
冬日稀薄的阳光照在皇城的琉璃瓦上,折射出来的光线略有些刺眼,程彦眼皮跳了跳,脑海中一直重复着崔美人刚才说过的话:这世间哪一个男人,喜欢瞧着自己心仪的女子与她的未婚夫相谈甚欢的?
心仪的女子?
李斯年,是心仪她么?
程彦只觉得呼吸有些紧,不安分的心脏仿佛随时会跳出胸腔,她按了按胸口,装作漫不经心道:“崔美人这般爱说玩笑话?”
“李斯年怎么心仪我,你怕是弄错了。”
崔美人面上虽然带着笑,却是一脸的认真:“这么重要的事情,妾怎会弄错?”
“李郎君的一颗心,全部都在翁主身上,半点也错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崔美人:感谢四王爷的倾情助演配合,让我有机会替主人说出这些话o(n_n)o~
李承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