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气氛一下子凝肃了下来,陈申一时觉得身上涌上了几许寒意,但仍旧竭力一次次地深呼吸,以求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自然没法注意到,上首的那两个女子正在进行无声的眼神交流,更不曾注意到后方角门处有一个人影正在静静地听着。
崔夙徐徐站了起来,凝神看了陈申许久,忽然淡淡地吩咐道“你起来吧!”陈申闻言愕然,待谢过准备起身的时候,方才感觉到腿脚有些软了,心中不由暗骂自己无能。当初他在太守面前侃侃而谈指斥其非的胆量上哪儿去了,这么寥寥几句话怎么就吓成了这个样子?可尽管如此,他仍旧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脚,还未站直脚下就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亏得扶了一下旁边的椅子方才得以站稳。崔夙向徐莹点了点头,后者立刻转身离去。沉默片刻,她便忽然问道“你在文章中既然提到了朝廷兵制,那么,如今镇北军中出了乱子,又涉及朝廷兵部,你认为该从什么地方着手?倘若下诏,以切责为主还是以优抚为主?”
这句话问得陈申心中狂跳,须知这已经逾越了翰林知制诰的权责。但是此时此刻容不得犹豫,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他便脱口而出道“朝廷眼下需把精力放在兵部,北疆仍然需要镇北军,倘若此刻待镇北军将领过于苛严,只会激起军中的哗变。而镇北军都统万居飞之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战死的,更应该抚恤褒奖,恩及子女。学生听说万居飞的长子早在镇北军中效力。只是一直被万居飞压着没有升迁.**更新最快.忠臣之后若是不能委以重任,难道还应该用那些名不副实的人么?”
这么多天焦头烂额,自己竟然还没有一个外人看得清楚!
崔夙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原本纠结难解地心绪也一下子舒缓了开来。朝中不是无人,只是朝堂上每次都是吵得不可开交。而鲁豫非陈诚安安抚其他官员还来不及,再加上政务繁杂,更不可能专为这样一件事而劳心劳力。最最重要的是,太多人有袖手旁观看她出洋相的意思!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她便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如今虽然不是白身。但毕竟资历还浅,骤然登此高位未必一定是好事。我再问你一次,即使是毁誉甚至是杀身之祸,你也要留在朝中么?”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陈申用这样地回答换来了崔夙赐的一袭锦袍和一块玉佩。出皇宫之后,他方才长长吐了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排出心中无穷无尽地担忧和恐惧。不管怎么说,最重要的一步他终于走出去了,看崔夙当时的模样。大约不会因此怪罪于他。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慈寿宫中,素缳正在将刚刚在宣政殿中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转述给太皇太后。末了她才笑道“奴婢起初还觉得,那个陈申在长公主面前还能这样侃侃而谈。这胆色还不错。谁知他这一站起来立刻露了馅。那两条腿明显是有点打哆嗦。”
“说出那样大胆地话,害怕激动也是应当的。否则就必定是大奸大恶之徒!”太皇太后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忽然抬头扫了素缳一眼,冷不丁笑道,“这陈申据说是此次制举头名,人也长得相貌堂堂,莫非你是看上他了?”
素缳闻言大惊,急忙辩白道“奴婢不过多说两句,绝没有那些意思……”
“看你吓的!”太皇太后挥挥手,示意素缳不用急着表明心迹,“你原本就是陈家的人,虽说不能给你一个名分,但哀家答应过你。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为人冰雪聪明,嫁一个如意郎君本是应当的。这个陈申听你说起来倒像是个有为的,只是不知道心性。不过,他毕竟是将来要为官的人,你将来要掌铁卫,这就有些不太般配了。”
“奴婢原本就没看上他。”素缳站在那里轻轻拨弄着衣角,嗫嚅着埋怨道,“太皇太后你那都是瞎猜。”
“呵呵,哀家也希望是瞎猜。!”太皇太后自嘲地一笑,随即闭上了眼睛,口中似是追忆地轻吟道,“似是相识故人来……当初小卫第一次出现的时候,阿菁何尝就是立刻喜欢上了他?当初凌亚也是一样……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这都是命数,天数……”
由于宫禁中有众多宫殿空了出来,因此各处有不少东西都要入库封存。原本这应当是前任宫内局掌令就应该办好的事,但因为那时宫里宫外一片混乱,所以一直拖到了今日。这几天寇明生带着人四处清点造册,忙了个不可开交,但心中那本帐却越来越清楚了。
亏空,四处都是亏空!
宫内嫔妃地花销都是有定数的,从太皇太后皇后到妃嫔才人,每个人的份例依次递减。就比如说豫如如今还是贵仪,一个月地月例就只有一百两,虽说早有旨意加倍,但是两百两能够添什么摆设,这是不言而喻的。所以说,各宫嫔妃按照其位份,都可以从宫内局领到一些诸如屏风妆台花瓶之类地摆设,东西虽然在册子上,但等闲是不会归还地。
如今寇明生清点造册重新入库,这大件的缺口还好,小件地东西每宫至少都要缺上几样甚至几十样,全都是香炉或是花瓶之类的物件。他在宫中时间长了,何尝不知道这是长久以来的弊政,但如今自己当家,这忧思郁结在心自然是沉甸甸的。
由于心不在焉,因此当他来到玉宸宫的时候,根本没有看见对面行来的人。直到身后的小太监提醒了一句,他方才注意到那几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宇轩。
面对这位传闻中最可能成为崔夙驸马的人,他当然不敢怠慢,连忙行礼见过,却被刘宇轩一把拉了起来。
“如今你可是宫门上的一把锁,还和我来这一套!”刘宇轩今日心情不错,正想再取笑两句,玉宸宫里忽然跑出了一个小太监,口中还嚷嚷道“不好了,任贵仪忽然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