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道,瞪圆了眼睛。
想不到第二天赵兴荣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了两张电影票,一定要拉上他再去看一遍,说这一次不为别的,专为了查一查张瑜到底穿出了多少套衣服,看她说得对不对。
李仁泽哭笑不得,不过还真挺好奇的,特意拿了个小本子做备忘。结果别人全在那里好好地看电影,他俩一二三四五六七一直在数数——是李仁泽一生中一次最特别,又最富趣味性的审美体验。结果证明赵兴荣说得一点儿不错,张瑜果然穿出了43套衣服。
最叫人最哭笑不得的是新婚之夜,烛光下李仁泽深情款款地看着娇媚动人的赵兴荣,在她耳边轻声吟诵起当年“诗为媒”那次两个人作的那两首诗,却想不到半路途中赵兴荣突然失声爆笑,红头涨脸地告诉他:“其实你不知道——哈哈哈……当时能作那首诗,就因为——哈哈哈……我恰巧憋着一泡尿呀——哈哈哈……”
李仁泽差不多就因为赵兴荣的个性才爱*,但爱归爱,生活归生活,一个个性太强的人很容易就成为生活的绊脚石——绊倒别人,再给别人绊倒。
赵兴荣大学毕业那一年,因优异成绩,各方面素质也都好,省委宣传部点名要她,结果被她一口回绝了,私下里她说是“不想从政”——这一点李仁泽完全能够理解,可还有几家报社、杂志社也等着要她呢,并且又都是她喜欢的工作,到后来她也都一一回绝了,亮着眼睛跟他说她打算创办一个新诗刊,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远星》。
这种不服从分配想要另起炉灶的情况在当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李仁泽劝说不了赵兴荣,赶紧告诉了她爸。她爸立刻急了,几次找她谈话,苦口婆心地跟她讲她的想法有多不切实际,说别的都不用讲,单是刊号她就申请不下来,末了动用老关系把她硬生生分回了江缘市,安排在市文化局工作。
却想不到赵兴荣人虽回来了,心却不死,暗地里上下活动,竟真的给她“活动”下来了一个内部刊号,大张旗鼓地办起诗刊来了。起初包括李仁泽在内,家人朋友也没怎么在意,以为不管咋说是在文化局的领导下,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可是一年后不仅出了问题,而且还吓了所有人一跳。
原本赵兴荣办诗刊文化局的领导就不赞成,碍于她爸才没有硬性反对。后来《远星》办得远远超出了“内部”范畴——越权发行,又越办越赔钱,财政解决不了,文化局的领导找赵兴荣谈话,劝她停刊。
赵兴荣却说“困难只是暂时的”,坚决不同意,宁愿效法当时正轰轰烈烈在全国开展的“农业生产责任制”,自己的事自己负责,自掏腰包渡难关。那个阶段赵兴荣找种种借口把家里的存款都“借”了去,也跟李仁泽借钱,直到全赔光了,所有人才到底知道了真相。
《远星》最后还是停刊了,停在了80年代初现代诗走入低谷的短暂时期,没有机会迎来两年后新的崛起与辉煌。这件事对赵兴荣的打击非常大,她无心在文化局干下去了,调到了人民广播电台。紧接着结婚生女,这其间一切倒都消消停停顺顺的,李仁泽以为她是收了心了,日子可以安安稳稳过下去了。
到备受现实主义、理想主义和种种文化思潮冲击的80年代*最后一年,赵兴荣已经是人民广播电台新闻部副主任了,看上去也已褪去了学生时代的青涩,变得成熟稳重了。
3月底的一天,恰是周末,李仁泽在家收听人民台的广播,忽然发现这一天的新闻不同寻常。一条关于诗人海子卧轨自杀的消息后,紧接着一篇长长的也说不清是评论还是诗的缅怀性文章,那种熟悉的文风也不必问,一听就是赵兴荣的。最后一段播音员朗诵得格外动情:
活着时
你注定不会被爱
你没有俊朗的外表
也没有身披华服
你不以人间尤物的面目
——甚至不以最普通者的面目
——你这孤独的**着灵魂的诗者啊——你竟敢来!
你没有爱情
——只有你自己的心
为爱撕扯成碎片
你也没有一所房子
——你是你自己的房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你这寂默的灼灼燃烧的诗者啊——人们只在你死后说有多爱你——也许,你知道……
后来李仁泽得知,台长出差在外,那天赵兴荣在新闻部值班,不顾副台长的反对,执意打破了新闻节目常规,占用了大量时间播发了这篇不伦不类的稿件。
台长回来后找李仁泽喝了顿酒,不久后,赵兴荣被调离新闻部,出任为后勤部主任。
赵兴荣回到家很有些情绪失控,说台长根本就是因为平时她总顶撞他,泄私愤,对她明升暗降,打击报复。
李仁泽一直竭尽所能安慰赵兴荣,对她表示理解,却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希望她永远得不到提拔,在后勤主任的任上干到告老退休最好!
却想不到还没过上几天消停日子呢,赵兴荣就又开始瞎折腾了,口口声声要创办什么“经济广播电台”。最早他也并没拿这当一回事,因为在他的游说下政府不给投一分钱,她自己又一分钱没有,光凭口号式的革命理想怎么可能成事呢?
可令人吃惊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赵兴荣竟然有本事率领人民台的一哨人马揭竿而起杀了出来,还真就把经济广播电台的架子给搭起来了。更想不到的是没几天就闯了祸,竟然直播火灾……
李仁泽真感到自己快要给赵兴荣逼疯了,以至跟微微发生关系后虽然后悔,却也不是为着赵兴荣。不仅如此,只要一想到赵兴荣,还只有更恨些——若不是她,他至于家里外头乱得不可收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