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跟他胖胖的妈妈讲:“瞧,这个姐姐都激动哭了!”
极度的痛苦使楚天舒绝望到了极点,也使她分外执拗,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干什么,竟然毫不犹豫地尾随了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出了电影院,又跟着他们朝她家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那天并不十分冷,楚天舒从家里出来时围了条簇新的红白黑三色相间的拉毛长围巾,主要就为了赶时髦,想不到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把自己的大半张脸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并不担心给前面的人轻易发现了。
新近到来的冬天已经下过两场雪了,但是大部分没存住,只在角落里积了肮脏的少许,树叶尽落的街道显得空荡荡灰秃秃的。那时候是下午四点多,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太阳早早就扯起厚厚的云层打瞌睡去了,整个世界都是种阴暗压抑的调子。唯独楚天舒前面走着的两个人,一个绿军上衣,脖颈上搭着天蓝色薄呢围脖,一个天蓝色袄罩,火红的拉毛长围巾一路飘飘荡荡。连楚天舒都觉得是他们给这个世界增添了生机和亮色,就好像他们就是春天,只可惜,这春天是把她排斥在外的。
这样大约走了有一站地,两个人拐了个弯,走到一幢楼后头去了。楚天舒犹豫了一下,溜到楼头藏住身子,悄悄探过头去张望。
眼看着两人往一个单元门里走了,楚天舒正在数那是第几个门洞,背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干咳,吓得她猛一哆嗦,差点儿顺墙根溜坐到地上。
后面立马又爆起了一阵响亮的笑声。
楚天舒急回头,就见一个比她高出半头的男孩子正笑得前仰后合,样子实在是可恶。
楚天舒做贼心虚,已经蒙了,惊恐万状地绕过男孩子撒腿就跑,却不想那男孩子竟一面笑一面追了上来,连声喊:“站住!站住!哪里跑!”
楚天舒疯了一样只管跑,就要拐上大路了,突然脖子上的拉毛围巾给人从后面一把拖住拽了去。
楚天舒急忙站住脚回过头,那男孩子也站住了,笑得“嘎嘎”的,样子比刚才还要可恶得多,她的红黑白相间的拉毛长围巾在他手里乱抖着。
“还我围脖!”楚天舒急得要发疯了,红头涨脸气喘吁吁地上前就抢,那男孩子却手一撤躲闪开了。
男孩子长得倒还不讨厌,高高的额头,笔直的鼻梁,眼睛不大,但很秀气,笑得满面通红,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齐齐整整地朝楚天舒呲着,叫她恨不得手头有把大钳子,也好直塞进他嘴里,一颗颗全给拔下来!
“快还给我——”楚天舒嚷嚷着又上去抢。
男孩子把围巾藏到身后了,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要你这破围脖的,只要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楚天舒气急败坏又心慌得厉害,可也没别的办法,只好住了手,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使劲儿白了男孩子一眼,气鼓鼓地挺胸抬头看着别处。
“你是谁?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不学好,跟踪人家谈对象的——嗯?哈哈哈……”
情况比楚天舒预想的要严重得多,看这小子应该比她也大不了两岁,穿的也老老实实的,肯定也是个中学生,却连“谈对象”这样的话都说得出,该不会就是个小流氓吧?
楚天舒突然给激怒了,厉声呵斥道:“瞎说什么哪——什么叫‘不学好’?!什么叫‘跟踪’?!你跟踪我、抢我的围脖你怎么不说?赶紧把围脖还给我!”马上又冲上去抢。
“嗳,嗳,嗳——”男孩子笑嘻嘻地连蹦带跳躲闪着,一面又道:“不是说好了吗——先回答我的问题,回答完我肯定给你!”
楚天舒抢不到围巾,只得又住了手,瞪着眼睛喘着粗气,突然理直气壮道:“告诉你吧——我跟的是我姐,我是怕我姐挨欺负才跟的——你管得着嘛?!”
男孩子突然一下瞪圆了眼睛,惊诧道:“噢?那个女的原来是你姐呀——”转了转眼睛,咧了咧嘴,楚天舒感觉他马上就要爆笑起来了,结果他又收拢了嘴巴,表情也严肃起来了,头一歪道:“那你说说看——你姐叫什么名字?”
“我姐叫——”楚天舒忽然卡了壳,但是立刻又一瞪眼道:“你是谁呀——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呀?!我就不告诉你,你管不着!”
男孩子突然猛地爆笑起来,这一次笑得气都透不过来了,捂着肚子直打跌。楚天舒又气又慌,见路人纷纷侧目,更是急得直跺脚,道:“你笑什么笑啊——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得说话算数,赶紧把围脖还我吧!”
男孩子把手里的围巾扬了扬,楚天舒伸手去接,他却又手一缩收了回去,一面连连摇着头,紧摆着手,是种休战的意思了,断断续续道:“你——哈哈哈——不用急,你——哈哈哈——听我说——”
他好不容易才止住笑直起了腰,回手指了*后的楼房,一脸夸张的一本正经道:“那女的我认识,她叫赵兴荣。既然这么巧,咱们不妨也认识一下吧,我叫赵兴达。你要是她妹妹,那我肯定就是你哥。你叫——赵——赵什么来着?我妈怎么没告诉我她什么时候给我生了个妹妹呀——嗯?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