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貝芙……”
“你死死看啊!”我疯狂地叫起来,尖锐的声音再次引来了赫伯特,我回过头,撕心裂肺地大叫,“谁叫你进来了!给我滚出去!”
而这次,赫伯特并没有出去,反而大步向我走来,我愤怒地瞪着他,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目光锁定在我鼻梁两侧深深的牙印上,而后愤怒地推开我,一拳打在巴奈特的*上,巴奈特吃痛,喷出一大口鲜血,那些鲜红的颜色,似盐洒在我心间刚裂开的伤口上,我用力撞开赫伯特,大吼,“你疯了吗?连你也疯了吗!你是不是想……”我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赫伯特点了哑穴,他一把把我扛上肩膀,任我怎么挣扎他就是不肯松手,瞥了一眼痛苦至极的巴奈特,便对身边的人道:“把他的牙给我拔了!”
说罢,转身挟着心灰意冷的我走出牢房。
蛮夫法兰克和哈伦还在议事厅中商议战事,一个大惊失色的丫鬟便闯了进来,蛮夫法兰克怒道:“大胆!”
哈伦止住正要发火的蛮夫法兰克,看向那个神色慌张的丫鬟,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回会长,小姐她……”小丫鬟害怕地缩着身子。
泰思?
哈伦和蛮夫法兰克相视一下,便迅速放下手头的事情,快步走向我的房间。
哈伦进屋,见我被反绑在床上,张着嘴在喊什么,却又喊不出声,赫伯特则抱臂倚在一边的墙上,若无其事。
蛮夫法兰克上步,解开我的哑穴,我便放声大叫起来,“把绳子给我解开,赫伯特你这个混蛋!”
蛮夫法兰克看一眼在一旁好似事不关己的赫伯特,决定帮我解开绳子,随后,我便像箭一样腾地从床上跳下去,刚想狠狠暴揍一顿赫伯特,却又被蛮夫法兰克给生生拖到一边。
“怎么了,泰思?”哈伦扶住我的肩膀。
我打开他的手,狠狠怒视赫伯特,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蛮夫法兰克小心翼翼地放开我,上前拍了拍一言不发的赫伯特,“你又怎么招惹她了?”
“她自己要生气,跟我没关系。”赫伯特冷哼。
我一步跨到赫伯特面前,蛮夫法兰克伸手将我和他隔开,我隔着蛮夫法兰克向他挥着空拳,“你竟然敢拔他的牙,你竟然敢……”
“够了!”赫伯特生气地打断我,“他既然敢咬你,那我就敢把他的牙!他打算做什么我都管不着,可如若他想伤害你,我这辈子也不会放过他!”
“谁敢咬泰思?”哈伦肃声问。
“除了不要命的巴奈特,还能有谁?”赫伯特摆出一副傲慢得叫人恶心的样子。
“赫伯特!你还有没有良心!”吧嗒——一滴泪水夺眶而出,在场的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们都知道我从小便是个铁石心肠的孩子,就算是陷入臆想痛苦不堪,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我轻轻拭去挂在脸上的液体,凉意侵上指间也侵入心间,我突然想笑,于是就放纵自己大笑起来,哈!哈!哈!心如死灰,我对着房梁嘲讽道:“巴奈特啊巴奈特,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吗?枉你煞费了苦心,可是谁领了你的情?你这个多情的种子,何不让我死在臆想里,死在臆想里!我害你被俘,你看到我那么害怕你为什么不高兴呢?你为什么不欢呼呢!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时也无法安慰给自己一个舒服的答案,头好疼,好疼,我似乎又看到那风度翩翩的男子在冲我微笑,伸出手,臆想幻灭,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大概是个夜晚。烛光微微漾着,我侧目,哈伦单手支着头,浅睡在我床边的案上,我吃力地翻个身,额上的冷毛巾滑到枕边,哈伦睁开眼睛,伸手将毛巾搭在我的头上,顺便又掖了掖我的被角。
“醒了?”哈伦道。
我闭上眼睛,实在不想和他说话。
恍惚中,听见哈伦的叹气,我嘲弄地勾勾嘴角,“那么荣耀的哈伦,叹什么气?”
“你终于肯跟我说句话了。”哈伦再次叹息。
我冷笑,“哼,我没有和你说过话吗?”
“泰思,”哈伦放下以往那咄咄逼人的霸气,语气中多了几丝柔和,“如果身体舒服些了,就起来和我说说话吧。”
“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我睁开眼,伤心的泪水又欲漫上眼角,我视线模糊地看着天花板,久久,才嘲讽道:“你是高高在上的葛兰公会的会长,是黑珥饶未来的新一任领主,而我,只是你手下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泰思,我是你父亲。”哈伦轻轻拿去我头上的毛巾,浸在冷水中洗了洗,叠好,又轻轻敷在我的额头上,冰凉的感觉麻木了我的思绪,索性什么都不再去想。
“我承认这十八年来我亏欠你了很多,我没有做到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哈伦的话中充斥着惆怅,语气低沉,他似乎从未这样流露过自己的感情,他继续道,“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让我也可以像平常的慈父一样,能坐在女儿的床边,听她说说她无人可道的心事。”
“心事吗?”我笑得更冷,更难过,“你是想听心事,还是情报?”
哈伦听了这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强忍下火气,重重叹息,“难道这辈子你都不打算再认我这个父亲了吗?”
“呵?真可笑,我有说过你不是我的父亲了吗?”我撑起身子,恶狠狠地瞪着他,“原来你早不把我当自己的女儿看了,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地用葛兰会长的权利伪造了假的求救信,都不用稍稍考虑下我的感受,对吗?”
“是,那是我的错,下不为例好吗?以后泰思的猎物泰思来处理,为父再也不插手了,可以吗?”哈伦说着,伸手来抱我,“泰思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就……”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我愤怒地打开他的手,他破天荒会向别人说出这么妥协的话来,可是这么多年的隔阂,怎么可能因为他的一句话就罢了。
哈伦收回手,撇过脸去也不出声了。灯光昏暗,皱纹是岁月的惩罚,衬得他两鬓的银丝显得更加斑白,原来再神气的人也终有容颜不在的一天,他也老了。
索性放下倔强的性子,抱膝坐在床上,“你想听些什么?”
哈伦看向我,笑容很快漫上略显苍老的脸颊,“随便谈些什么,你可以和我说说你这一年在北岸的生活,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聊聊巴奈特。”
敏感的词汇刺激了耳膜,一分钟的呆滞,接着激动的情绪又不受理智控制了,大叫:“你把他怎么了!”边说,边从床上跳起来,也许是起身太快,晕厥感再次袭来,哈伦扶住我,让我倚在床头,又用被子盖住我的身体,就若我最亲近的人一样的温柔和细腻,心里突然有根弦被莫名触动。
我轻声又问他一遍,巴奈特现在怎么样了?
他笑着点点头,似是再让我放心,“我昨天去看过他了,他很好。”
很好?我忍不住又开始冷笑,“在你哈伦大人的眼中,恐怕没咽气的人都很好吧?”
“泰思,”他轻轻抚抚我的头发,眼中有几丝无奈,“他是一个勇士,如果连这点小伤都撑不过去,那真是枉费了当初领主对他的苦心栽培。”
“小伤?”我推开他,忍无可忍地提高了声调,“被拔了牙齿,被毁了容貌,被打得皮开肉绽,这也叫小伤?那在你眼里什么算大伤,切了耳朵?挖了眼睛?还是截了四肢?”
“泰思,你要知道这是战争。”哈伦皱眉,随即又是重重的叹息,“在傲特斯旦汀领主驾崩之日,我就料到各个勇士会为领主之位打得你死我活,所以才组织了这个葛兰公会,当初,我也邀请了巴奈特,可他终归是选择了一个错误的阵营,今天的一切,就是命运对他的惩罚。”
“哈伦!”我咬牙切齿,“你不是向来主张以仁义对人吗?旧领主死时,他还那么年轻,谁都有犯浑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给他一个改变选择的机会?!”
“我给!”哈伦抬起头,目光又变得犀利,“那日他舍身救了你,所以为父向你保证,只要他肯交出兵权,我绝不会再去为难他。”
“兵权?你真可笑!”我冷冷道,“他是那么骄傲的一城之主,怎么可能忍心将兵权交给你,那是他用命搭出来的城啊……”眼圈又红了,索性把声音放得很低,“你放了他,让他加入葛兰还不行吗?”
“你不了解他。”哈伦叹息,“他是傲特斯旦汀亲自培养的勇士,他的信仰永远偏在傲特斯旦汀那里,他是不会辅佐于我的。”
“你问过他吗?”久久,才从嘴角挤出这么一句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有多么好笑,就凭巴奈特那个倔脾气,他又怎么肯甘心低下头苟且偷生?
哈伦看我不住苦笑,抬手抚过我的头发,“你喜欢他,恩?”
“没有……”我撇过头去,是不想让他看到我写尽了谎言的目光,和那种悸动在眼底的心痛。我怎么好意思再把这种喜欢说出口呢,如果真的是喜欢,我就应该躲得他远远的才对,可是明知道自己是危险的导火线,却还是那么任性的去接近自己爱慕着的火源。
“你的沉默告诉我,你现在很难过……”哈伦坐到我身边,把我拥到自己的怀里,“巴奈特,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勇士,如果他当初答应效忠于我,或许,我早就把你许配给他了。”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我回答。
这话,是巴奈特在月中湖畔跟我说过的。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现实就是现实,像命运一样时时演奏着变奏曲,现实让我遇见你,爱上你,但是,它又偏偏不让我和你在一起。
于是轻轻啜泣起来,我揪着哈伦的衣角,眼泪又很不争气的流下,哈伦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我仰起脸,话语里充满了委屈,“我不想和他成为敌人,不想,不想……可是,他现在一定恨透我了……是我害了他……”
“我想,这是他心甘情愿的……”哈伦的语气中带着安慰,又带着一丝哀愁,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自从母亲去世后,也许,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和他亲昵地偎依在一起,哈伦慢慢笑了,他把我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上,然后轻轻握住,“我的小泰思毕竟是个女孩子啊,哈哈……”
“很好笑吗?”我挑着眉头问他。
哈伦不再笑了,目光中闪动着少有的温暖,我低下头,用手轻轻扯扯他的袖,“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巴奈特……”
“你现在身体不好,那牢房太阴冷,你先休养几天再去。”哈伦的话说的异常温柔,丝毫没有生气前兆的那种冷漠,“那次你回来,一天之内发病三次,大夫说,你这样下去很有可能再次失去记忆,你如果不想再忘了……”哈伦没有把话说完。
“你很担心我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哈伦看着我,却没有回话。
“如果你当初真的很担心我的话,那你就应该明白我现在的心情……”我咬着唇角,缩紧手指,“请你让我现在就让我去看看他吧,哪怕一眼就好,我怕等我身体好了的时候,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哈伦久久沉默着。
“求你了。”我向他投去哀求的目光,看到的是哈伦眼底的一片凄凉,他叹息,从袖中抽出一块令牌,翻开我的手心,让我握好,“这是地牢的通行令,你舒服的时候,就去看看他吧,最好约着赫伯特一起,省得你再出事。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勉强,通行令放在你这儿,我暂且不收回。”
我握着尚存哈伦体温的令牌,心里突然有一点感动,他语重心长地拍拍我的肩膀,“有时你可能觉得赫伯特做的事有些过分,但他也只是担心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点点头,下床,披衣,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哈伦,他也抬头看向我,嘱咐道:“趁这几天,好好和他沟通一下,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我还是希望,能有一天,你可以忘掉他,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我女儿的生活从此不再有快乐。”
再次点头,然后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我真的能忘掉他吗?我真的能快乐吗?
深深的地道,深深的悲伤。
当我再次来到那间牢房的时候,血腥味已经不再那么浓了。
唯恐惊动了什么,我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隔板,墙上的人已被放下,只留着一行行交错的血渍在墙壁上昭示着曾经的残酷与挣扎。
墙角,巴奈特轻轻侧卧在地上,血迹干涸的锁链穿过他的肩胛骨,而另一端依然挂在冰冷的墙上,那锁链一半是深色的,而另一半却微微发亮,我知道,这是被人接过的痕迹,目测它原来的长度,大概是不能够让他这么轻易卧在地上的,心跳有一瞬的紊乱,这,也是哈伦的意思吗?
轻轻走到巴奈特身边,他没有丝毫反应,我缓缓把手伸到他的鼻前,呼吸均匀而轻柔,看来他只是睡着了——不过我着实佩服他,受了这么多伤,躺在这么冰冷的地板上,他竟然还能睡得这么熟。
想用手摸摸他的脸角,又怕惊扰了他的好梦,手悬在半空徘徊了一番,还是决定不再打扰他,我起身,打量了一番他叠满伤疤的身子,决定明天早上再来,顺便带点药品什么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哈伦已经离开了。我换身衣服,打理了一些明天要带去地牢的东西,然后吹了灯,坐在床上望窗外的夜色,柔美而冰凉的月光洒在地上,我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睡去。
正是相思浓时,心却转淡。
“休伯特啊,你怎么不把我叫起来!”再次醒来时已接近第二天的正午,我一边手忙脚乱地套着衣物,一边责备着在一边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
休伯特掐掐自己的手指,有点为难地道:“小姐,您不是向来都不让奴婢打扰您的休息吗?”
我停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呃……我好像是有这么说过,想罢,继续整理衣服,“以后,卯时的时候就可以叫我起来了。”
“但是……”
“没什么但是。”我对着镜子瞧了一眼一身黑袍的自己,整个人都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有点像夜行者,还有点像保守派政客,我起身,坐到梳妆台前,用手挽起长发,随意按在脑后,记得那夜和那人缠绵过后,我红着脸坐在一旁打理自己的头发,他看到我笨手笨脚的样子,笑着半跪在我身后,也像这样随意一挽,就带我到湖边看看自己的样子,高挽的发髻,艳丽的红装,他说,只要我稍稍打扮下就可以很漂亮……呵,明知道自己的相貌是多么普通,可是偶尔想起来,还是愿意把它当真话来对待。我对着镜子笑笑,又不禁皱起眉头,“休伯特,家里有没有我能穿的女装?”
什么?女装!休伯特有一瞬的惊愕,随后结结巴巴地道:“那个……那个……以前会长在百雄宴上为……为小姐做的衣服行吗?”
“拿来我瞧瞧。”我厌恶地脱掉曾经我极为偏爱的黑袍,换上休伯特拿来的长裙,又让她帮我好好梳了梳头发,抹了淡妆,她从镜子里看着焕然一新的我,笑道:“小姐今天怎么有打扮的雅致了?”
“不可以吗?”我仔细打量着镜中的女子,轻轻道,“休伯特,我这样好不好看?”
“当然了!”休伯特美滋滋地道:“小姐天生的好相貌,再这么一打扮,那真的是倾国倾城啊!小姐您现在再出去转那么一圈,我保证,明天提亲的队伍就能从咱家门口排到东岸的边界去!”
“少拿我开玩笑了。”我一手托着腮,一手轻轻点着梳妆台,无奈地叹了口气,“哎——倾国倾城又有什么用呢,倾不了权力,倾不了命运,倾不了噩梦……”
“但是倾得了小姐心上人的心哦。”休伯特不禁笑出声,“小姐,听会长说你最近挺伤感的,休伯特觉得呀,小姐是时候找个……托付终生的勇士了,休伯特小时候呢也听过很多唯美的爱情故事,听说和男孩子在一起会比较开心,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你看像布茹陶副会长就很快乐不是吗?”
“是吗?那如果自己所爱的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也会让人很快乐吗?”我摇摇头,轻轻离开梳妆台,拿起昨晚收拾的包袱,转身向门外走去,休伯特收敛起笑意,小心翼翼地看着走出房间的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
其实你没错。
也许,只是我最近,确实挺伤感的。
我仰起头,拍拍自己粉饰过的脸颊,努力保持着一点浅笑,以掩饰内心缓缓升起的泪意。
缓缓前行,还没出大院,就碰见了行色匆匆的赫伯特。
“泰思大小姐在不在?”赫伯特用手指着我道,我鄙夷地望着他,他见我不出声音,又厉声问了一遍,“问你话,你们小姐在不在家?”
我冷哼一声,装作一副没听见的样子准备与他擦肩而过,突然,手臂被狠狠抓住,我抬眸,赫伯特紧皱的眉头间充满不可思议,“泰思?”
“不在。”我甩开他的手,继续走自己要走的路。
“你要去哪里?”赫伯特拦到我面前,我险些撞到他身上。
“你管我?”我向他挑挑眉毛,充满挑衅的意味,似乎在向他示威一样,我是堂堂葛兰会长的亲生女儿,而你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傀儡,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情?
赫伯特的脸色骤变,我欲绕过他,他却一把把我拉到自己面前,“你是要去地牢?你是为了他,才打扮成这个样子?”
我看着他愤怒的眼睛,冷笑一声,“我能跟你说的,只有四个字,想听吗?”
“你说。”
我朝他勾勾手指,然后趴在他的耳畔前,声音邪恶,“你,管,不,着!”
“泰思!”
我用力打开他整个人,闷头走远了,感到身后的目光久久灼烧在我的身上,我并没有回头,但那种感觉很强烈。
深深的地道,深深的思念。
我蹑手蹑脚地躲在最后一块隔板后寻找牢里人的影子,他正蜷着腿倚在墙边,手里捧着一个瓷碗在喝什么东西。
“喂,喝什么呢。”我轻轻走过去,他端着剩下的半碗小米粥看向我,眼里闪过一丝惊艳,继而嘴角也勾起了微笑。
“笑什么?”我靠着他坐下,他却垂眸继续喝他的粥。
“巴奈特?”我凑近他的耳畔,目光掠过他布满擦伤的右脸,他的睫毛又黑又长,随着眼睛的眨动在眼皮上跃动,本该是个多么完美的男子,我想,当那烙铁深深印上他左脸的时候,除了**上的剧痛,他会不会心痛呢?
“怎么了?”看我眼底泛起的哀伤,他轻声问道,我缓缓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的唇角上,“疼不疼?”
巴奈特没有回话,只是轻轻侧头,撂我的手指空虚地僵在半空,一时间,我的心里划过一丝难过,让胸口麻麻的,闷闷的。
“你的牙……”我尴尬的收回手。
“还健在。”他抬头,冲我轻轻咧咧嘴,然后继续喝粥。
看到他依旧整齐的牙齿,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可是疑惑却油然而生,“你的牙,不是被赫伯特下令拔了吗?”难道还能是哪个大胆的狱卒,连赫伯特的话也敢违背了?
“没有。”巴奈特笑了下,“怎么,没看到我的笑话你很不爽?”
我皱眉,心里顿时升起苦涩,我哪有那个意思,我怎么会是在看你的笑话呢?想解释什么,可是似乎怎么辩解都是我理亏,最后,只得沉默地低下头。
见我紧紧咬着自己的*,巴奈特终于是放下了自己一直捧着的瓷碗,往我身边靠靠,用手扯扯我的衣角,“好了,开个玩笑而已,你看我已经这么可怜了,还不允许我和你矫情矫情吗?喂,真生气了啊,要哭了?”
“你真讨厌。”我赌气般地打开他扯住我衣服的手,抬头,目光中充满埋怨,“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你真有担心我?”巴奈特笑得明媚,丝毫不像一个刚刚受过重刑的犯人,“你既然那么担心我,那怎么现在才来看我,至少也来报个平安是不是?”
“我……昨晚来过了,你正在休息,我就没有打扰你……”我低下头。
巴奈特也挑挑眉毛,“哦,那么,你如此如此担心我,怎么昨晚才来看我?”
我惊愕地看着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样子,皱眉,“上次我们见面是什么时候?”
“至少三天前。”巴奈特说着,似乎也感到我的惊愕,收起不太正经的表情,轻声问道:“貝芙,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惆怅,“那天我和赫伯特闹翻了,后来我就昏倒了,直到昨晚才醒,所以……”原来我昏迷了三天啊,突然想起那夜我睁开眼时第一个看到的人,不是休伯特,不是赫伯特,而是,哈伦……是巧合吗?还是,他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像一个父亲一样……
“要不要紧?”他用手背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不禁皱起眉头,“你还在发低烧哎!”
“没事了吧……”我把他的手推到一边。
“没事?”巴奈特的语气里充满责备和怒意,“我就说你今天怎么突然有兴致打扮了,竟然还破天荒涂了胭脂,原来是为了掩饰你病怏怏的脸色啊,可是你这样,也好看不到那里去!还在这吓人?还不快点回去休……”
“你说这话很过分啊!”我打断了他的话,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失落,将近十八年了,我只穿过两次裙装都是为了你,你还要我怎么样!那天,明明是你说,我随便一打扮就很漂亮的……忍住围绕眼眶的泪水不落下,我咬咬*,努力放低了声音,“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会再这样穿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巴奈特抬手,大概是想像往常一样很温柔地搂我入怀,可是犹豫一番,手臂还是在自己的身侧放下,“你看你总是误会我,我只是想说,你生病了,气色不好,这并不等同于……你这样打扮不好看……”
“如果不是担心你……我干嘛非要……”声音更在喉咙里,但这次终究是说不出口了。
“以后别这样了,好嘛?”巴奈特掳掳我的头发,声线变得那么温柔,“好了,我现在也知道你没事了,你也知道我没事了,那么,以后你多注意下自己的身体,恩?”
我点点头,可还是觉得委屈,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泪水还是模糊了视线,“可是,我怕有一天,我会再也见不到你。”
巴奈特轻笑,唇角的弧度一如既往地好看,“行了,别说这么伤感的话,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以后不要担心我了,为了你,也为了亚尔维斯,就算是受再重的刑罚,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活下去……貝芙,其实能听到你这样说,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你说过你不死的。”我赌气地捣捣他的胸膛,我知道他有伤在身,所以就没用多大的力量,但还是听到男子的抽气声,于是心又绞了起来。
巴奈特看着眼底泛着涟漪的我,在我的额角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好了,不死不死。呵呵,还有,你是不是还不想在我面前哭啊,那就别强迫自己了,快回去休息着吧。”
我努力把泪水忍回去,巴奈特看着我,忍俊不禁。
我打开身边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个小瓶,“巴奈特,这是黑珥饶上好的金疮药,我帮你涂上以后,我再回去,好嘛?”
“行了,你放这,我自己来就好了。”巴奈特笑着推推我,“你先回去,这里瘴气太重了,你要是再出点什么意外就不好了,我保证,绝不浪费这么名贵的药材,好吗?”
“不好。”我轻轻皱起眉头,“我帮你擦药不好吗?难道……你害羞?”
“呵呵呵……”巴奈特笑得有些无奈,尴尬地抓抓自己的头发,表情越来越纠结,“我不是……那个……我是……有点怕疼啊。”
我撅起嘴来,脸上写满不满,“总比打上去的时候好一点吧!”目光扫过他的身体,结了痂的伤疤在他的胸口上纵横交错,腿上烧焦的血与撕破的衣布凝固在一起,我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腿上,试图帮他清理干净和伤口黏在一起的碎步,稍稍用力,巴奈特就龇牙咧嘴地拨开我的手,碎步还挂在肌肉上,而伤口下却又泛出鲜红的血渍。
“没用的,你别在这里瞎折腾了。”巴奈特转过身子,背对着我摆摆手,“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处理处理就可以了,死不了的。”
“别这么说。”我心里有点难过,垂眸,泪水漫上眼眶,咬着牙,忍了回去,然后慢慢靠到他身边,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慰和被撒娇隐去的心痛,轻轻摇摇他的胳膊,“你看你身上的伤,万一感染了怎么办,你舍得我为你难过吗?好巴奈特,我帮你抹药好吗,我会很轻很轻,绝不弄疼你的……”
我悄悄抬头,正对上巴奈特侧目含笑的目光,顿时耳边深感*,红着脸把头埋进他的臂下,巴奈特看着我,温柔地抚抚我的头发,轻轻笑了两声,“我知道你会很轻很轻,可是这药我用过,对伤口刺激很厉害,你要是弄疼我,可得补偿。”
我抬起头,又撅起嘴巴,“我好心帮你,反过头来,还得补偿你?”
“恩。”
巴奈特笑着,等待着我理所应当的回应,我赌气似的撇过头去,过一会儿,还是选择妥协,“说吧,什么补偿。”
巴奈特故作思索地捏捏自己的下巴,然后伸手指指自己的*,“当救命礼给,如何?对了,上次的回报你还欠着吧。”
巴奈特面带笑容地说着,而且那微笑一点都不勉强,我也忍不住笑出声,矫情地推推他,“你就知道占人家便宜。”
“不愿意?”巴奈特挑挑眉毛。
“得了吧,快转过身去。”我说着,便拔开瓶塞,在手心里倒了一点药,眼前的人背过身去,留给我一个满是鞭痕和烫伤的后背,我用涂了药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伤口,巴奈特痛得耸起肩膀,我收回手指,故作轻松地笑笑,“呵呵呵,忍一忍呃,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在身上留下疤多遗憾。”
“就算是抹了也肯定得留下疤了。”巴奈特回过头来,莞尔一笑,“不过我想过了,与其被打死,还不如被你折腾死呢……”
“呸呸呸!”我直起身子,恨不得上去给他两耳光,只是看到他那被烧焦的却依旧微笑的脸,抬高的手又重新放下,“我说了,我不要你死掉……如果你真的很怕疼的话,那么……这药不抹也罢。”
说完,我收起东西准备离开,起身的同时,手腕也被巴奈特抓住。
也许是一瞬间的动作幅度过大,他肩上的锁链被扯得咣咣作响,冰冷的声音送来他掌心冰冷的温度,我反握住他的手,在他身边坐下,看得出他的眼底闪着几分怜惜。
他在怜惜什么,是即将毁灭的亚尔维斯?是自己甘愿被我颠覆的命运?还是……
我轻轻倚在他身上,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他抬手,拭去我眼角的泪水,晶莹的泪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滑落,听见头顶传来男子的叹息,我抬起挂满泪水的眸子,他目光中的怜悯变成惆怅,一种,无能为力的惆怅……
我仰起脸,缓缓闭上眼睛,一点一点靠近他的*,近,再近,近到可以感受他带着情愫的呼吸,突然想到那天在那张不大的床上,他的吻有霸道,有温柔,有哀愁,我曾问他为什么总感觉他有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乐观,他只是用更亲昵的爱抚含糊过去,现在想来……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会提早走到生与死的诀别前……
因为那天他说过——我只想就这样让你留在我的怀里,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泰思!”刚要吻上他的唇瓣,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我慌乱地松开和他牵在一起的手,又慌乱地看向身后那个闯入的不速之客。
“赫伯特!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我有允许你可以进来了吗?!”我恶狠狠地道。
赫伯特颤颤嘴角,极力抑制住自己的火气,久久,才冷哼一声,“恕属下无知,我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上了一条‘进这个牢房要先请示大小姐’的规定!”
“学会跟我顶嘴了?”我蔑视地看着他,一年不见,这个曾经与我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勇士在此时却显得格外陌生,以前,他照顾我,迁就我,就算是私自带我进牢房看母亲的大罪他也为我犯过,可是现在是怎么了,除了吵架,我们之间似乎再无任何沟通。
是他变了,还是我变了?
赫伯特指骨握得发白,可还是很不情愿地低下了倔强的头,“对不起,大小姐。”
“你出去吧。”我难过地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毕竟他是哈伦手下的得力勇士,毕竟我还有葛兰公会的大小姐的名分,既然还同属于一个阵营,那就实在没必要过多的争吵。
而赫伯特却没有让步的意思,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我转过头来骂他耳朵是不是聋了的时候,他才颤了颤喉咙,“大小姐不出去,我就不会出去。”
“你这是在抗命!”
“我这是在保护大小姐的安全。”
“你……!”我用手指着他,恨不得过去把他的心戳开,咬咬牙,还是勉强放缓些语调,“你……难道还怕我被一个重伤的犯人伤到?我要真那么无能,在北岸,我恐怕早就死上千百回了。”
“是啊,你死不了!”赫伯特抬起因愤怒而充血的眼睛,失态地大吼起来,“你死不了啊,你死不了啊,你能死吗?嗯?一个早就没有魂的躯体能死吗?你的灵魂呢,泰思,灵魂呢?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灵魂丢在了哪里,既然你不要了,那就不要要了啊,一辈子,你的肉身和你的灵魂都别想再重合!痛苦吗?痛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用高他一倍的声音大叫,他冷笑一声,大步向我冲了过来,我下意识去保护身后的那个人,却被赫伯特一把把我丢到一边,巴奈特想扶住我,赫伯特就给了他刚伸出的手臂重重一脚,然后一手提起穿透他锁骨的铁链,另一手握拳,朝他受伤的左脸就是丧尽天良地一拳。
“泰思,痛吗?痛吗!”赫伯特叫得更疯狂,抬臂,又朝巴奈特的下颚狠狠挥了一拳。
巴奈特感到自己的颈椎骨就要断了,他用手掐住和自己“骨肉相连”的铁链,发出阵阵痛苦的*。我跑上去,推开还在气头上的赫伯特,心疼地把艰难呼吸着的巴奈特抱到自己怀里,感到他用颤抖着的手扯住我的衣角,巴奈特忍着疼痛,努力让自己的胸口起伏得不再那么夸张,给我一个安定的眼神,告诉我,别害怕。
我恶狠狠地看向赫伯特,他的眼睛里晃过稍纵即逝的怜悯,继而也深恶痛绝般地看向我。
“我一定会让你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我颤动着声带,每一个字中都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而赫伯特只是冷言道:“我也会让你怀里的男人,付出同样惨重的代价。”
“赫伯特!”我扯着嗓子大叫,本想把他的祖宗都扯出来骂一遍,却感到手被人握住,我垂下眼睛,巴奈特冲我摇了摇头。
滴答,滴答。
眼泪还是流了出来,弯下腰,把额头靠在他的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泰思,我老眼昏花了吧,怎么哭成这样了?”一个熟悉而威严的声音传入耳畔,赫伯特回头,看见哈伦缓缓从隔板后走了出来,立刻行礼。
我抬起头,手忙脚乱地擦干眼泪,啜泣道:“你,你眼花了吧,我,我没哭。”越说越委屈,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用衣袖遮住脸,试图掩盖自己狼狈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伦笑得夸张,他似乎从未像现在这般心情好过,赫伯特也不解地看着哈伦,哈伦走到赫伯特身边,顿顿脚步,“你看,今天我们家泰思是不是特别像个小女孩呢,穿着小裙子,掉着小眼泪,哈哈……”
“哈伦!”
“怎么,我哪里说错了,哎呦,快看快看,又要哭了?”
哈伦面带微笑地调侃着我,连巴奈特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轻轻拧拧他的手臂,也不禁笑了笑。
而这时,哈伦也走到了我面前,俯*,向我伸出双臂,似乎是在讨要我怀里的男子,我沉下脸,把巴奈特抱得更紧些,哈伦无奈地笑笑,蹲在我面前,用哄小孩的语气道:“相信我这一回,先把他给我,你到赫伯特身边去。”
我狠狠摇摇头,下定了决心,这次,说什么我也不再离开他。
“泰思乖,相信父亲。”哈伦无奈地笑笑,只得把手抱到巴奈特身上,似乎在示意我,他不会伤害他。
“你想干嘛,你走开。”我把他的手打开,哈伦心里想什么谁也不知道,或许他的袖里就藏着剧毒的银针,我只要有一瞬的疏忽,也许巴奈特的音容笑貌就只能出现在回忆。
巴奈特此时也有一点紧张,他侧目看着哈伦有些反常的一举一动,手却不由自主地揪住我的衣袖,似乎并不愿意让我把他交给眼前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
哈伦看着我和巴奈特,表现出难得的忍耐来,“泰思,你再不听话,为父可要生气了。”他看着无动于衷的我,又道,“为父真的生气了,我去找鞭子了啊,真去了啊!”哈伦说罢,准备起身,而这时,赫伯特却已经把墙上的鞭子递到他面前了。
“你什么意思。”我冷冷地看向他。
赫伯特一言不发,擎着血迹干涸的鞭子,等待着哈伦的回应。
哈伦看了一眼赫伯特,带着微笑接过鞭子,然后又戳戳睁着大眼的我,“泰思,跟赫伯特先到一边,我不打他。”
我脸上写满不信任,哈伦无奈地把鞭子擦着地推出去很远,我的手指在巴奈特的手臂上来回摩挲了几下,想一想这几天,哈伦难得没有朝我发火——突然担心起来,我再这样任性下去,也许真的会把他逼急了,他若是真的想至巴奈特于死地,我又有什么办法阻止得了呢?使劲咬咬*,我还是决定把他轻轻放在地上,如果哈伦真的杀掉他,那今天我就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而且就算是做鬼也不会原谅你!
哈伦见我妥协了,伸手想扶住巴奈特,我狠狠瞪着他,闷声道:“你不许碰他。”
“好,不碰。”哈伦收回手,我让巴奈特倚着墙坐好,巴奈特的眼里也有一丝绝望,也许是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也没有过多的反抗,轻轻拉住我的手,又轻轻放开。
我起身,赫伯特一把把我拉到自己身边,哈伦回头看着我,回过头,轻轻靠近巴奈特,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话,而后,就是铁链离骨的声音和巴奈特撕心裂肺地惨叫。
我慌乱地打开赫伯特拽着我的手,疯一样冲到哈伦身边,巴奈特正表情狰狞地捂着鲜血淋淋的肩膀在地上挣扎,而原本锁在他肩膀上的铁链,则被哈伦很随意地扔到了一边。
落地的声音,带着血腥的清脆。
“哈伦大人,您这是……”赫伯特吃惊地看着哈伦,他本以为他会杀了他。
哈伦起身,转头看向我,“两天,如何?”
“什……什么两天。”我明知故问地装起傻来。
“两天,把你想说的想做的都解决掉,泰思你也大了,应该知道什么是该坚持的,什么是该放弃的,你现在一定也很难诀别,但是,为父相信你可以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对吗?”哈伦说着,帮我扶起巴奈特,我轻轻接住他,哈伦做了个可以离开了的手势。
我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外走,哈伦站在原地,闭上忧郁的眼睛,“两天过后,你们不可以再见面。”
我的脚步有一瞬地麻木,继而假装没听到,快步带他离开了。
深深的地道,深深的别离。
我轻轻把小声*着的巴奈特放在我的床上,又请来城里最好的大夫给他疗伤,我坐在厅内的木椅上心如刀绞地等着,不禁觉得哈伦是多么可笑,他以为他几天的仁慈就可以磨去十多年的隔阂吗,他以为两天的偎依就可以告别一段难忘的恋情吗?更何况……挽起自己的衣角,我的身上还留着那么多缠绵的痕迹呢。
叹口气,找来一面铜镜,我对着镜子,开始练习一会儿我要对巴奈特说的话,也许是时候诀别了,哪怕自己很伤心,可总比没有结局就结束的好。
吱悠——
里屋的门被打开了,老大夫徐步走了出来。
“他怎样?”我转过身,问道。
“失了太多血,身体比较虚弱,还有几处伤有些严重,处理不当的话可能会……”
“会怎样。”我低下头,准备听最坏的答案。
老大夫叹口气,道:“其实没什么,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应该没有生命危险的。”
“什么叫‘应该’……”
“大小姐,那个……”
“没事。”看着老大夫有些为难,我勉强一笑,“死不了就好了是吧,神明会保佑他的,那么,他的眼睛呢?”
“这个……”
“失明了对吧,”我笑得有些难看,“没事的,早料到了,人的皮肉怎么能去抗衡无情的火呢,那他的另一个眼睛呢,没事吧。”
“呃……应该是没事……”老大夫说着,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但是他却不敢擅自动手去擦。
我叹口气,给他了一些赏金,让他留下了点药品,就放他走了。
以后,我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生活呢,那个昔日眉清目秀的男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吧,其实只要还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我也会安心的,可是就算这种日子,我也最多再过两天。
轻轻推开房间的门,轻轻走进去,巴奈特慢慢睁开眼,冲我笑笑。
“打扰到你了?”我摸摸他的短发,他的发间还残留着凝固的血渍,他歪着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我扶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动。
“你休息吧,这几天……把身体调理的好一点。”我垂眸,准备离开,巴奈特却拽住我的裙摆,我看向他,他笑道:“我不想休息了,我不是你,总得靠睡觉调理身体。”
“还有心思开玩笑……”我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放进被里,让他什么都不要说,好好休息着。
可是我一松手,巴奈特就又开始挣扎起来,无奈之下,我只得把他扶起来,在他身后垫一个枕头,让他靠在床头上。
“你还好吧。”我道,“不舒服就躺下,别硬撑着。”
“知道知道,”巴奈特笑笑,“我发现你有时候也挺能唠叨的。”
“你什么意思?!”我不满地皱起眉头,巴奈特只是抬手掩去自己的微笑,然后把我搂到自己身边,叫我别生气。
在他怀里偎依了一会儿,我才道:“我一会儿就给阿诺德他们发信,让他们想办法把你劫走。”
“那你呢,留在这?”巴奈特垂下眼睛看着我。
我抿抿唇,把头低下,“我想过了,反正怎么样都不能在一起,你不如回去……忘了我吧……然后……”
“然后另找新欢,自由自在地生活,你还那么年轻,没必要现在就去和神明共居一个屋檐下,好好活下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巴奈特学着我的口吻把话说完,我惊愕地看着他,与我要说的话竟然一字不差。
“你……”
“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对吧?”巴奈特呵呵笑起来,他看向我,用手指指自己的耳朵,“我虽然瞎了眼,但是耳朵没坏,大夫给我上药的时候太疼了,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只好去记门外你说的话喽,现在想想,还蛮有意思的。”
“巴奈特,我没在跟你开玩笑。”看他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把眉头皱得更紧,我是真的要你离开啊,你没明白吗?我们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了,虽然都活着,生活里却只剩回忆,难道你一点都不难过吗?难道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一个随时都可以忘却的过客吗?
巴奈特苦笑着叹口气,宠溺地揉揉我的头发,“你呀,快省省心吧,你想,你把我一个人扔到北岸去,我能自由自在地活吗?况且,现在亚尔维斯不也正危机四伏吗,就算你给阿诺德他们发信,他们连自己都顾不得了,谁还有工夫来管我?再者,若是你培养的那些战鸽品质不优良,再被赫伯特劫去,那你可就得跟着我倒霉了。”
巴奈特说着,让我靠在他的胸膛上,我环住他的腰,撅起嘴来,“我真不理解,赫伯特为什么总跟你对着干。”
“真不理解?”巴奈特笑起来,用手轻轻抚着我的后背,“他吃醋了呗,不过他的脾气着实是坏了很多哦,没以前那么妥协了……呵呵。”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向笑得很勉强的巴奈特,问道:“他以前什么样,你知道?”
“恩?我怎么会不知道?”巴奈特亦是莫名其妙地看向我,看我茫然的样子并不像是装得,他无奈地耸耸肩膀,“貝芙啊,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不对头,你就好像失忆了一样!”
“呵呵,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夸张地咧咧嘴,翻个身躺在了他的身边,双手交叉到脑后,望向天花板,“我小时候,哈伦为了治疗我的臆想症,就请来一个巫师替我去病根,结果该忘的没忘,不该忘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有些事,时时在梦里和头疼中若隐若现,可是除了母亲的死,我再也没看清任何东西。”
说着,我重重叹了口气,巴奈特侧身,握住我放在脑后的手,“这些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失忆?”
“那你得问哈伦究竟对我做了什么手脚啊!”我恶狠狠地吐口粗气,“你知道吗,当初,我是亲眼看着我母亲死去的,就在地牢里,我时常看见那血腥的那一幕一幕,看见她苦苦求饶的样子和死去时向我伸来的三根手指……我跟哈伦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他一直认为他能够补偿我。”
巴奈特沉着脸,亲昵地把头凑到我耳边,“其实,他也确实在补偿你,他也许料到你会再到牢房里找我,也或许是害怕再让你看到什么触目惊心的场面,他才下了令,在你来之前,可以先不对我用刑,我这才免了被拔牙的噩运呢。”
“真的是……哈伦下的令?”我看向近在咫尺的巴奈特,他认真地点点头,道:“真羡慕你有个这么伟大的父亲,平时对谁都那么心狠手辣,只是对你……真好。”
“好?”我瞪起眼睛,低声吼道,“他对我真好!好到都不用打一声招呼就擅自模仿我的笔迹,骗你到风河去?”
“喂,你不能这么想。”巴奈特搂着我,轻轻勾勾嘴角,“你呀,偶尔也站到别人的立场上去想一想,你看你父亲他,一边是心爱的女儿,一边是愤恨的敌忾,要是你,你舍哪一边?”
“可是……”
“谁叫我们水火不容呢。”巴奈特叹口气,又摸摸我的头发,“行了,小可怜虫,别记恨这件事了,要怪,就怪我当初多管闲事好了。”
“什么闲事?”我皱皱眉头,“对了巴奈特,我问你个问题,你当初为什么没有加入葛兰,以你的胆识,不可能看不出当时葛兰的势力是远远高出其他势力的。”
巴奈特看着我,意味无穷地点了点头,“是啊,可是我的城在北岸啊,如果我加入葛兰公会,那我岂不是成北岸围攻的对象了?我还能活到现在?”
“呸!”我生气地推推他的肩膀,巴奈特悠然一笑,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谎话而感到脸红的意思,我赌气地拍拍床板,冷哼一声,“你当我真是傻瓜啊,别忘了,我可是在北岸待过的,在亚尔维斯成立之前,北岸的那些没有远见的城主还不是互相打得你死我活,再说,就你还怕别人围攻吗?我听霍尔说过你的事,当时,北岸的勇士只要一听见你的名字就吓得浑身得瑟,就算你加入了葛兰,他们又奈你何?还有,城池都是后来自己攻占的,你要真有心辅佐哈伦,你为什么当初不在葛兰的势力范围内占城?”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巴奈特挑着眉毛看向我,呵呵一笑,“这是你自己的推理?”
“是。”我抱住膝盖,语气中又充斥了惆怅,“那天哈伦跟我说了,他很看好你的才能,所以在葛兰刚刚成立的时候就邀请过你的,可是,你给他的回复就是无情的宣战书,我不明白你拒绝他的原因,是因为你太个性,还是因为,你们之间有什么隔阂。你知道吗?他那天跟我说,如果你是他手下的勇士,说不定现在……他早就把我……许配给你了。”
说着,我把头埋进自己的膝间,虽然明明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可是那夜里还是忍不住幻想……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是一家人。
巴奈特不以为然地躺在床上,轻轻摇摇头,“如果当初我真的辅佐他了,说不定到现在,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做别人的新娘……不过那样也好,至少你不会跟着我痛苦,对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为什么?”我回头看着有点无奈的他。
“因为当时你很讨厌我啊,呵呵,对了,你失忆以后,没人告诉你,其实以前,你有一个很爱很爱的男孩子吗?”
我看着巴奈特,感觉越来越迷茫,“谁?”
“既然不知道就算了。”巴奈特闭上眼睛,翻个身,背对着我,扯扯被角把自己包起来,“我困了。”
“你把话说清楚,喂!刚才是谁说,自己不用睡觉调理身子的?”我推推他,可是他没动,看看外面的天色,夕阳正一点一点,回收着自己散落在外面的余光。
第一天就要过去了吗?
我垂下眼睛,在假装熟睡的人的脸上印下轻轻的一个吻,翻身下了床,离开了房间。
我从来都没有如此痛恨过我睡懒觉的习惯,今天一睁眼,太阳早就爬上了屋顶,要知道,明天这个时候我可能就再也看不到巴奈特了。
想到巴奈特,立刻翻身拍拍身边的床铺,可是睡在上面的人却不在了……
我的神经立刻紧张了起来,怎么回事?难道是哈伦违约,趁我睡觉的时候把他抓走了吗?
想想就来气,我连忙穿好衣服,气冲冲地冲向屋外,刚打开门,就撞上门口正要准备往里进的人,巴奈特捂着被撞疼的骨头,欲哭无泪,“你何时能不这么毛躁,我刚断过的锁骨可没你的头盖骨结实。”
我抬头,确认站在我面前的人就是巴奈特后,才缓缓舒口气,心疼地把他扶到床上,随即便是埋怨,“受了这么重的伤你竟然还有力气乱跑。”
“没有乱跑,就是在你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巴奈特无所谓地笑了笑,“第一次进你的房间,我好奇。”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一起,我跟着你不好吗?一个人瞎跑,你不怕稀里糊涂地跑到赫伯特那里去,看他能不能打死你!”我没好气地责备他,巴奈特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轻松地耸耸肩膀,“我让你那个丫鬟带我去的,我真的就在你的院子里散散步,哪也没去。”
“丫鬟?休伯特吗?”
“恩,好像是吧,早*来叫你起床,我看看天色,才卯时呢,就没让她打扰你。”巴奈特说着,又失笑起来,“是你让她卯时来叫你的?我说,这么早起床对于这么爱睡觉的你来说不是一种折磨吗?”
“用你管!”我赌气般地重重坐到他身边,斜着眼睛看他,等着他来哄我,巴奈特似乎是看出了我心思,故意把目光移向别处,若无其事地喃喃自语,“嗳?今天天气不错哦。”
“你……讨厌!”我笑着轻轻捶打他的肩膀,巴奈特趁我不注意,一把握住我的拳头,一翻身,两个人便相依翻到在床上,也许是没掌握好力度,巴奈特不小心弄疼了自己,他轻轻吸了口冷气,我沉下笑容,摸摸他的肩膀,“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巴奈特松开我,躺在我身边,他的眼底有一丝哀伤,但继而又被微笑覆没,“你现在想干点什么,还有一天的时间,我得好好陪陪你了。”
“想听你说昨天没说完的话!”我坐起来,用手指戳戳他的*,“你说,我以前喜欢谁?”
“我哪知道。”巴奈特淡然一笑。
“你肯定知道!”我咬咬牙,道,“你是不是知道很多很多事,我原来就觉得你有一些话莫名其妙,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认识我?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认识赫伯特和哈伦?”
巴奈特看着我,不以为意地挑挑眉毛,“怎么说?”
“直觉!”我深呼一口气,把记忆摆到最初的位置,“你还记不记得我在观日坡曾经救过你一命,当时碧翠絲叫你夫君,你说那是傲特斯旦汀领主曾经的一道婚约,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给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定婚约呢?还有,当时我说我是伊诺克的女儿的时候,你的不屑和沉默告诉我,你压根就没信过我的鬼话,可是你没揭穿我,这又说明什么?而且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你对我说的话中,总带着诸如‘还是’、‘总是’这样的词,就像一个久违的朋友一样,可是我跟你才认识几天?但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我只要见到你,就会头疼,很厉害的头疼,这是重点。”我看着巴奈特,他虽然还是一副故作冷静的样子,但是那张事不关己的脸上,终还是浮出一点愁色。
我放缓语调,道:“因为每当我头疼时,脑海里总会闪出一些似乎离我很近而又很模糊的景象,哈伦分析,那应该就是一些我丢失的记忆,所以,只有当我看到熟悉的东西时才会头疼,哈伦让我去北岸,一来是为了获得北岸的情报,二来就是为了缓解我的头疼,自从我到了北岸,头疼果然就好了很多,直到遇见你。”
“原来是这样啊。”巴奈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轻轻钻到他的臂弯下,亲昵地蹭蹭他的肩膀,“我们之前是认识的吧?”
“恩。”巴奈特笑得有点勉强。
我抬起头,轻声问道:“你以前,也是东岸的勇士对不对?否则,你怎么会认识那么多东岸的人呢?”
巴奈特吸口气,笑着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既然你已经忘记了,就当他不存在好了,真羡慕你啊,能忘得那么彻底,心里什么负担都没有了。”巴奈特自嘲地摸摸自己的鼻梁,“或许,你从来都没什么负担吧。”
“巴奈特,我以为我是在越来越了解你,可是我怎么感觉,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呢?”我皱皱眉头。
“你呀,要是了解我就好了,或许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巴奈特说完,突然拉起我的手,我惊愕地看着他,他却笑得灿烂,“还喜欢种花吗?”
“种花?”
“恩,好久都没有装扮装扮你的屋子了吧。”
没等我回答,巴奈特已经拉着我跑到了屋外,就这样,我们在院子里种了一天的花,夕阳西下时,我们偎依坐在院子前面的石阶上,巴奈特轻轻*,夕阳映在他累得发白的*上,试图在本该有欢笑的这一刻,为憔悴而悲伤的面颊上点颜色。
我环视着院子里每一处被翻过的泥土,心里不觉涌上难受,嘴角却笑着,“你说,我们能看到这些花开吗?”
“东岸不算冷,应该没问题吧。”巴奈特夸张地笑出声,是想掩饰心底的悲伤吧,我们能看到这些花开吗?这和天气其实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他深深明白,就现在的处境来看,他根本就熬不到花期。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闭上眼睛,“我相信有一天,这里会像你的家一样漂亮的,长满五颜六色的鲜花,从此没有萧条和凛冽。”
“会的。”
巴奈特望向长空,有鸿雁掠过天边的红霞,它们也在向着温暖迁徙,我们为什么要,止步在最寒冷的冬天呢?
夜深人静时,我望着天边的冷月,难以入睡。本想就这样坚持到早上,可以好好和巴奈特道个别,可是临近清晨时,我却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觉得头沉的要死,我难受地转过头,窗边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挡住了原本该照到我脸上的阳光。
“好些了吗?”窗边的人依旧看着窗外的风景,慢慢道。
我挣扎着坐起来,站在那里的人是哈伦,我看看身边已经叠好的被褥,知道巴奈特已经被他们带走了,哈伦转过身来,静静望着不哭也不闹的我。
“我本来想把你叫起来的,可是他没让。”哈伦轻声道,他还记得上午,当他兴师动众地带着大批人马闯进来时,巴奈特只是平静地朝他们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没有想象中的反抗和哭嚎,他静静地放下怀中睡得正香的女子,然后很轻很轻地从她身边离开,走几步,就留恋地回头看看,狠狠心,还是快步冲出了房间,他让几个勇士跟上去把他按在地上,而他只是妥协般地闭上了眼睛。
哈伦叹口气,又看向窗外,“他现在在地牢,依旧没有交兵权的意思,或者,会受到更重的刑罚。”
“你不就想让他死吗?”我嘲弄地扯扯嘴角。
哈伦听了我的话,心里顿时百感交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以为你会劝他投降呢。”
“哼,”我仰起头,忍住涌上眼眶的泪水,痛苦地笑起来,“我们是斗不过你,但是他永远不会放下自己的尊严,像狗一样趴在你面前向你求饶的,他有他的荣耀和坚持,是挫伤无法磨灭的,他永远都不会低下高昂的头,生不会,死亦不会!”
哈伦轻轻皱眉,“这是他让你说给我听的。”
“不是。”我吸吸鼻子,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无助地放低了哀叫的声音,“他是我的男人,我已经连累他够可以的了,我不想再因为我的自私,折断了他最后一根挺直的骨头。”
“说得好啊!”我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两三声击掌的声音,我和哈伦纷纷侧头看向门口,只见赫伯特目光狰狞地走了进来,他直勾勾地怒视着我,甚至忽略了一旁认为他很失礼的哈伦,我没好气地撇开与他对视的目光,他却几步跨到我身旁,用力捏住我的下巴,我惊恐地看向他,他的表情突然变得那么邪恶。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要让巴奈特为你付出惨重的代价。”我冷眼注视着赫伯特仿佛要撕裂的瞳孔,蔑视地一笑,“你杀了他?”
“哈哈,可悲的天真!”赫伯特狰狞地笑了几声,又很快沉下脸色,“在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时候,死就是一种解脱,我怎么可能这么便宜他?”说着,赫伯特凑近我的耳边,压低了更为邪恶的声音,“我——夺去了他,成为你的男人的权利……”
麻木的我连眼睛也忘了眨,瞪着面前咬牙切齿的男人,久久,才道:“你,什么意思。”
“哼,装傻?”赫伯特嘲弄地看向我,“他想用什么地方招惹你,我就替你父亲,先割了他的什么地方。”
啪——
一记耳光在眼泪夺眶而出的那一刻重重落在赫伯特的脸上,我抬着颤抖的手,掌心火辣辣地疼,赫伯特亦是侧着头,久久保持着被打之后的动作,哈伦背过身去,闭上愁闷的眼睛,却不敢发出丝毫叹息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久久,我才无助地失声痛哭起来,揪住赫伯特的领口,试图探寻心里那么多的疑问,那么多的伤悲,“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他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侮辱他,是因为他是亚尔维斯的副会长吗?是因为他不肯交出兵权吗?是因为那天我在观日坡放走了他吗?是因为我为他和你吵架吗?你说啊,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这么做……我已经答应你们不再见他了,我没有包庇他啊,我没哭也没闹啊,你为什么还这样对他,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语无伦次地哭嚎着,赫伯特的眼中也有一丝难以发觉的心痛,可他依然像石头一样僵化在那里,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哈伦慢慢坐到我身边,拨开我扯住赫伯特的手指,把泣不成声的我搂到自己身边,他从袖中抽出一条手帕,轻轻帮我擦着眼泪。
“我嫉妒他。”
久久,赫伯特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我停止哭泣,木然地看向他。
“无论我怎么努力,你到底还是……喜欢上了他。”赫伯特垂着头,语气里充满忧伤。
“泰思,我真后悔当初带你去地牢,不是因为事后的刑罚,而是因为这竟让你失去了记忆。”赫伯特吞一口苦涩,眼眶也湿润了,“如果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或许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么多是非,也许你会想他,可是……”
“告诉我,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着赫伯特,他背对着我,用颤抖的双臂撑着床边的茶几,泪水还是从倔强的脸庞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