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想想,眼泪就真的流回了回去,跟血液合二为一,在身体里的某个角落安然地跟着呼吸跳动。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不该那么伤心的,眼泪偏偏大张旗鼓,一触到就汩汩地流出来了。
“哥,你先跟浠焰姐订婚吧。她真的好辛苦,你不能再那么冷落她了。你知道吗,上次她跟我聊天,她眼泪都流出了一盆,可就是没有哭出声音。那天我真佩服死她了,我都为她哭出来了,她还一点哭腔都没有。”
冼新辰很意外的模样,嘴巴跟眼睛一起张得圆圆,那种表情就像是听了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
“她哭了,她怎么会哭呢?我一直认为她不会哭的,她那么坚强,向冬漾哭了她都不可能会哭。”
姜晓棉明白了,当冼新辰说出这些疑问时就更加坚定不移自己确想的事情了。还好向浠焰不会听到这样“没良心”的话,否则她一定会躲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尽情地哭出声来。
“因为你们都以为她扛得住,怕你们失望,所以她就不敢哭给谁看。”
冼新辰听姜晓棉一语道破,表情有认可的沉默,像是不好意思承认。因为一开口,那些愧疚感也会朝他涌去,仿佛有无数张谴责的嘴巴围着自己的耳朵嗡嗡转。
他弄搡了一下耳朵,可能是在抓痒痒吧,然后从旁边抽了一把新鲜的长草来编织小草篮,编好了一个后有手掌般大小,继续再编下一个。
“晓棉,你说我们兄妹遇到向家姐弟是命运安排好的吗?真的很凑巧。”
“嗯,他们就是点缀我们生命中的那道风景线,没有了他们,我们的生命会变得很单调,甚至没有意义。可能我们四个人上辈子就有纠葛吧,所以这辈子要在茫茫人海里彼此相认。”
冼新辰手里编草篮的动作突然停下来,抓着长长青草条的手就停顿在空气里,像是抓到了漫长的时光溜走的痕迹,表情在感知着什么。
姜晓棉猜想,他是在想吴愿好,因为他手里编草篮的技能是吴愿好传授的呢。以前每年的这几个月,他们就会拎着这样青绿小巧的草篮去河边排树旁摘桑葚吃,一张张小嘴吃得有红有黑的。
冼新辰呆滞了好久,回过神来要继续手中的动作时,手指被草叶上的锐角划出了一个长口子,鲜血瞬间从绿意的草叶滴到地面上。他闭上眼睛,就想像出了愿好临死前的那一刻。
冼新辰没有喊痛。
他是不会喊痛的。
姜晓棉觉得他这点跟向浠焰跟相像。
“浠焰她只靠你支撑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树倒猢狲散,那些股东都撤资了,向氏几乎到了要宣告破产的地步了…”
冼新辰自然地说:“什么东西都有兴盛衰败的时候,只是没想到向氏这么不堪一击,从向祖父到冬漾这一代,一百多年的家业呢。”
“是吗?我没听向冬漾提起过他爷爷,我还以为向氏是向叔叔跟冼叔同一水平线上打拼的事业。”
他摇摇头,“不是,所以我爸比向叔叔强多了。”
……
不知不觉的对话结束了,姜晓棉要离开的时候,都快忘记自己跟冼新辰都说了什么,反正他最后点头了。
姜晓棉回程时开车路过希望小学门口,意外地看见了迟阳和的身影。她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然后看见他跟他的助理从后背箱里卸下大袋的麻袋往校园里面搬送进去。
“阳和,你怎么在这呢?”
迟阳和本来没有看见姜晓棉,转身忙着就看见她从车上下来。他没说什么话,只望着姜晓棉笑。
不过姜晓棉看见那一麻袋一麻袋的东西往车上卸下来,棉软包裹的样子,他们也没有搬得很吃力。瞬间她明白了什么,眼眶微微湿润了。
这时有个校领导过来,拿着厚厚的一沓纸并一支笔交给迟阳和,应该是货单之类的单据:“迟先生,感谢你这么久为这些孩子捐赠的衣物…”
“像上次一样那两份给孤儿院的孩子送去,别对他们透露是我…”
姜晓棉就站在那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想最真挚的感谢用言语是没有办法言明的,不过迟阳和也不在意那些语言。
她跟迟阳和对视而笑,心照不宣的笑容。那一刻,他就像是行走在黑夜里的人捧着千金斗跑过贫瘠的泥土,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把一点一滴的奉献悄悄洒下来,让这片泥土成为了埋宝藏的秘密基地。
明明他们对彼此已经很熟悉了,可是他无言的捐赠还是让姜晓棉感动到哭了。因为每次她来孤儿院的时候,那些孩子就会围在她身边讨论:
那个给他们新衣服穿的究竟是位哥哥还是位姐姐呢?
或者说什么时候会见他一面呢?
……
突然有天发现那个人就是自己的旧相识。
那种感觉就像是很多年前曾到过这个世界的旧阳光把冬雪悄悄融化了,雪水藏在沃土里滋养来年的绿色生命,然后整片沙漠长出了春意盎然的生机,孤伶的浮萍也开出了莲花般高洁的花朵。
……
后来的某一天,向浠焰累得趴在办公桌时,手机响来冼新辰的短信,那内容仅有短小的一排字体。
“浠焰,这些年真对不起,我们订婚吧。”
手机屏幕上滚过一颗颗有温度的泪,唔咽的声音从办公室里出传来,外面已经散尽了员工高管。
于是外界纷纷传闻两家人联姻才保住了向氏。不过怎么说也已经无所谓了。
按照长南这种四线城市当地的风俗,父亲丧事才过了一年,直系亲属的喜事是不能太张扬操办的,原本大家新观念了都不会太计较这个,除了外界那些看笑话的人会增添笑话。
订婚或者结婚,喜还是丧,向浠焰都不计较了,只要自家人开心了就行。
她很高兴地站在他面前说:“新辰,我带你去一个漂亮的地方。”
“哪里?”
“海楼湾。”
海楼湾是靠近沿海梯坝的一处观海风景,向浠焰两年前早就在这里建立了她理想中爱情的房子。因为她喜欢大海的色彩,所以高高的蓝色楼房旁边接壤着潮海,远远望去就像是海岸中间立的一座小岛屿。
向浠焰想,她的愿望实现了,身为建筑师,有天她也建造了属于自己爱情的房子。以前的时候她都不敢带冼新辰过来参观,怕自己的自作多情会惹他生厌。
直到今天,她才有这份勇气亲自带他过来。两个人站在楼顶,高高楼的楼层垫起视线,还是没有看到海岸的尽头。
但海浪澎湃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就很刺激了,像从高空坠落到深渊的疾声作响。
冼新辰是第一次从那么高的地方俯视大海,给他的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掉进大海里的恶梦,醒来的时候很是恐惧,担心自己是不是预知到了未来,那颗侥幸的心还在胸腔里噗噗地跳。
“新辰,你喜欢这个地方吗?站在这里就像身置梦幻一样的美好。”
向浠焰说着张臂迎风,微闭双目的沉浸陶醉,海风吹得急了,她的衣裙就飘扬出豪爽的幅度,跟着哗哗声音一直往身后飘去。她也希望他能像《泰坦尼克号》的杰克那样搂着她的腰乘在海风里。
可惜,他没有。而且还不解风情地说了一句:“站得越高,海风就越厉害。这么喧闹的地方,晚上会休息不好吧。”
“你太小看我了,我怎么会想不到这点呢。房间的隔音效果巩固得特别强,以防海浪澎湃的声音会打扰到睡眠休息。对了,大门的数字密码锁是你的生日,你想来的时候就过来…”
“嗯。”
一大堆热情的话只换了一个“嗯”字来回答。
时间跟着海风呼呼跑过去,夏季的落日总是特别辉煌,于是海面开始渐变颜色了。
落日像是天边挂不住的颜料盘,直接掉在了海平面。把湛蓝的海水染成了霞红色,折射出另外一个火花四射的世界。
向浠焰指着那片颜色对他说:“新辰,你看到没,红色的夕阳映在这片蓝色上,这样的大海更漂亮了。”
冼新辰点点头,转过去看她的时候就发现,她今天穿的碎花长裙的配色也是这样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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