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里说:“对学姐倒是不用保密,只是您如果想知道最好做个准备。吴琰消化这件事,用了大概三个小时。”
钱朵灵心,一个身份而已,哪里用消化三个小时,一定是吴琰不行。
她双手抱胸:“我做好准备,殿下会告诉我吗?”
黎里说:“会。”
钱朵灵好奇:“不用我保密?”
提到保密,黎里抽了抽嘴角,她说:“我想,除了卡罗儿,所有知道更深一些秘密的人,应该都会自觉闭嘴。”
钱朵灵越发好奇。
黎里凑在她的耳边念了一个名字。
如黎里所料,钱朵灵当场宕机在原地。
作为吴琰的发小,她自然也认识赵真。赵真消失、吴秦多了个养女,这消失瞒得住大众,但瞒不住星海议会,也瞒不住七大区域将领中、与帝都联络最紧密的沙尔曼将军与钱将军。
钱朵灵自然对于吴臻与赵真之间的联系有过猜测,所以当黎里她说,第六军区里她看中的士兵,其实是吴琰的妹妹吴臻时,钱朵灵便立刻将一切都串起来了。
串起来之后,她就开始恨自己的联想力。
钱朵灵慢慢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她骂:“卡罗尔这混账,这种身份能乱说吗?吴秦将军的养女、帝国的前——,总之,在战场上变成了男人!这能对外说吗!”
她小时候与吴琰、赵真、赵锡都熟悉,也算了解赵锡护妹妹近乎病态的状况。只需想一想赵锡知道这件事的后果,钱朵灵就有冲动再不回帝都。
好在她还记得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她还要分君之忧。
她问黎里:“……他的情况怎么说,您想好怎么向太子殿下交代了吗?”
黎里说:“人鱼选择性别本来就是自由的,他跳脚也没用。有本事闯进吴秦将军家里,逼弟弟变回妹妹啊?”
钱朵灵:“……别说,要是把他逼急了,这事他未必做不出。”
“他搞不好会借这事把赵……把他绑回去。”
黎里抬眸看向钱朵灵,她说:“他绑不走,皇帝陛下不会同意的。”
钱朵灵忽然反应过来黎里的意思。
吴真回去对太子必然会产生刺激,可她还是选择让吴真一起回去,除了对吴真更好外,也是对太子的一次挑衅。如果太子忍住未曾发难,那么吴真可以得到他想要的未来。如果太子不惜一切要插手此事,黎里倒也不是不得皇帝亲近的外人。在吴真的处置上,皇帝有绝对的发言权,太子若是真做了这样的事情,他在吴秦与皇帝那儿都得不到好。
太子失意,自然就是皇女得势。
钱朵灵道:“我原本还担心殿下会吃亏,现在看来不必了。”
黎里说:“都这么久了,看也该看会那一套了。”
她与钱朵灵说:“不过,我并不希望太子那么快发现你我的关系,吴真的事情,我希望学姐可以隐身。”
钱朵灵没有意见,只是她说:“即便这件事我不参与,我应你邀请来52星,下学期转入第三军校的事情是瞒不住的。你我的关系,太子一定会发现。”
黎里说:“我们中间有吴琰。比起相信是我与学姐缔结了友谊,他们会更愿意相信这是吴琰的功劳。太子原本就与吴琰交好,这件事后,他应该会越发认识到吴琰的重要性,从而拉拢他。”
钱朵灵不明所以:“这对殿下而言不是好事吧?”
黎里笑着说:“为什么不是?吴秦将军不会管吴琰的立场,他答应选择我,他既然答应了,就绝不反悔。让我哥哥将精力放在他身上,总好过他向库欣以及钱将军施压来得好吧?”
“行军布阵,总要一支疑兵惑敌,才能确保我军大部队前进无虞。吴琰教我的。”
钱朵灵听懂了黎里的意思。
她既惊讶于吴琰竟然能为黎里做到这个地步,又惊讶于黎里竟然敢相信吴琰到这个地步。
她看向握着铁铲与卡罗尔争辩的吴琰,提醒黎里:“他是武侯,六大诸侯之一,是你的利益敌对方。”
黎里却说:“他是吴琰。”
吴琰或许比卡罗尔·库欣还要不在意帝国的未来。
他本来就是宗室中饱受歧视的混血。
可他是不会将见到的不公视若不见的冷血者。
他或存偏见,却心地善良。
如果说黎里认识的这些人里,有哪一个是能因为纯粹的情因素,不在意利益、不在意理想、仅仅只是因为你去了而冒大不韪,选择与她站在一处——那个人一定是吴琰。
见完赵真后,黎里与他还有韦岫都谈了谈。
与和钱朵灵他们说时的遮遮掩掩不同,她与吴琰和韦岫说得要更直白。
“你们看到赵锡对第七星域的态度了,帝国交到他的手里早晚完蛋,我想让他下台。”
她言简意赅:“我要夺权,我要改变这个国家。”
黎里与赵锡的关系紧张,韦岫吴琰都看很久了。她说这样的话,韦岫毫无反应,吴琰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选择不说话。他看了那么久,也不是看不出黎里与赵锡之间的矛盾,他们之间总要有个结论。如今黎里决定要讨这个结论,吴琰也不算意外。
只是夺权改革——
吴琰苦恼着问黎里:“非要做吗?”
黎里认真说:“对。因为这件事,如果我都不做的话,就再也没有人会做了。”
吴琰真的很苦恼。
他接受的教育里,从没有这一项。
黎里做好了他弃权的准备,毕竟吴琰本身就不是争强好胜的性格,如果他性格强硬,第三军校根本轮不到她来改变。
可是吴琰说:“好吧。”
他苦恼着说:“我们四个是一起的,总不能我把你们丢下。”
他说四个。
钱朵灵听到这里,询问黎里:“四个,殿下难道也询问了楚侯的侍卫吗?”
“君瑶也会同意?”
“没有。”黎里看向吴琰身边的君瑶。
年轻的军人如山沉默,也如山般可靠。
黎里说:“你们很多人大概都觉得他不会背叛楚檀,因为他是最忠诚的侍卫。他的确是最忠诚的侍卫,可他却未必效忠楚檀。”
“父亲无掌控儿子的一生,当儿子羽翼渐丰,思维渐阔,他会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天地。”
钱朵灵第一次听到黎里对君瑶的看。
她问:“殿下不认为君瑶是一把刀。”
黎里说:“人不可能成为刀。我相信我的观察,他比吴琰更在乎旁人生死。不仅如此,他或许比学姐你,更想要看到军队的改变。”
“有些事其实不必询问出口。”黎里说,“他我们是一起的。”
夜渐渐深了。
零散逃跑的革命军远远瞧着军队的基地,其中一人问领头的:“他们好像有喝酒,我们要趁乱杀进去救将军吗?”
月光照在领头人面上,这人正式当初跟在艾路身边,捆了黎里的那名革命军。
他看着军区所在的方向很久,半晌说:“为什么要去?”
问话的革命军怔住,他说:“因、因为乌利亚队长被抓前交代……”
领头人问:“艾路乌利亚都并未给与我们应允的事物,他们都已经失败,我们为什么还要为他们卖命?”
革命军:“可、可我们也没有别的能做——”
“有。”领头人忽然摔下了手中的枪,他说,“我们可以放弃,重新开始。”
队伍里残存的革命军都是些原本无活下去的家伙,正因为无在帝国中求存,他们方才加入革命军。
他这么说,自然有人质疑,可那名士兵却说:“再试一次。”
他像在说服自己:“再试一次。”
他看着远方的灯火,仿佛看见了一双如同灯火一般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向他歉,她的眼睛他说,以后会好的。
“这次也许可以,能有我们生活的可能。”他自言自语,“再试一次吧。”
是现在冲上去,赌一个千万分之一的可能。还是放下武器,去赌另一个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众人面面相觑,最终第二个放下武器的人出现了,接二连三地、有人放下了武器。
如果能够活下去,谁又想去向同胞举枪、与同类搏命呢?
荆拦一直坐在哨塔上警戒。
王奕取了酒肉去送他。
送来时,王奕顺口问了一句:“有什么情况吗?”
荆拦放下远视镜,说:“来了一群人,好像是朋友。”
王奕挑眉:“怎么说?”
荆拦接过王奕递来的酒,与他碰了一杯,说:“因为他们来一趟,除了归还咱们卖出去的武器,什么也没做。”
他向自己的头领笑:“不是敌人,那不就是朋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