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愣,跟着就反应过来路清萍这阵子都呆在家里,闭门不出,没有去上班,不出上班,不工作,自然没有钱,只是顾太太并不死心,“就算你这个月没有上班,那你以前上班赚的总不能都花了吧,就没存钱?从你的积蓄里拿点钱给我。不要说你没存钱的话,如果你没以前没存下钱,那么这些天,你的吃用花的是哪里的钱?”
“哼!”路清萍冷笑一声,说:“你管我花的是哪里的钱呢,我自己赚的钱我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这话带着置气的意味了,路清萍想到还不能和顾家撕破脸,强自压下脾气,解释道:“我养身子的那点钱你也惦记,早花的差不多了,别惦记了。我存没存下钱,你应该最清楚?你当我是金山呀,今天要一点,明天要一点,都给了你,我上哪去存钱?”虽然是辩白,但是到底心里生着气,口气很不好。
别说路清萍手里没钱,就算有钱也不给。花钱没有顾母这么个花法的,把曼璐当作印钞机,没有了就冲曼璐要,从来没有计算,不想着俭省。谁不想让家里吃好的穿好的,但是花钱的时候,你总该留个后手,做个打算呀!
顾母见路清萍气势夺人,张嘴想说什么,嘴唇翕张了半晌,最终一句字都没说出来,她想说的话都被路清萍堵了回去。顾母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曼璐为什么突然不给她家用,而且生起气来,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伟民杰民他们无意中得罪曼璐了,于是说道:“曼璐,你这是怎么了,家里谁惹你生气了?可是伟民杰民他们?你放心,回头我就训他们。”你就别气了。
“妈在这,替你那些不懂事的弟弟妹妹给你认错了。你都这么大了,何必和下面不懂事的孩子计较?他们可都是你的亲弟弟亲妹妹,你们一母同胞,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挨饿?……”顾母打起了感情牌。
见曼璐无动于衷,顾母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曼璐,这个月的家用已经见底了,你让咱们一大家子怎么活!你可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们不管呀!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办?”
路清萍转身到沙发那里坐下,冷笑一声,“你问我,我问谁?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有手有脚的还能饿死不成?凭什么就指望我一个?”我要是死了呢,你们还不活了?
曼璐对顾家一直是予给予求,惯着他们。路清萍来了,她才不要惯着顾家人,这次她就是要给顾家人一点颜色看看,看看他们吃她的,喝她的,花她的,还敢给她脸色看不!
“你什么意思?”顾母见曼璐要撂挑子不干了,急了。觉得曼璐刚才的话意有所指,脸色变得很难看,“你这是在怨我吗?可是当初你父亲去世,给你父亲治病,连同治丧,花完之后家里根本剩下多少钱。当时家中没有积蓄,家里又老的老,小的小,除了让你去作舞女,哪里还有什么办法维持生计?”
顾母心里觉得委屈,似乎觉得曼璐现在的怨气很不应该。“你现在这是在怨我吗?……可是当初,当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除了这一条路,是没有其他办法养活一家人的。
“呵呵。”听了顾母的话,曼璐忍不住冷笑出声。她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抿了抿,目光如剑,刺向顾母,冷哼一声,“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吗?整个大上海比我们家惨的多了去了,也没谁家只能靠着女儿去作舞女养活的?不算奶奶,家里有七口人,糊火柴盒、卖报纸、卖香烟、洗衣服、给人打杂工,……能干的活计多了去了,难道人家都能活得了,就咱们家活不下去?当时我年纪小,不懂事,不清楚走这条路的艰辛。难道你也不明白,一个姑娘家做这行意味着什么?你却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走上这条路?”如果说曼璐去做舞女有为家人自我牺牲的意思,但是顾母的不作为何尝不是在背后推了一把。
听了路清萍的话,顾母瑟缩了一下,“你这是在怨我吗?你到底是后悔了?”本来面对路清萍的指责,觉得心虚的顾母不知道想起什么,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反驳道:“是,当时我是没拦你,但是那个时候是你不肯让曼帧和伟民他们辍学出去找活计的,说让他们好好念书,将来找个好出路。家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嘴,还要供他们念书,哪里是在外面辛苦做工能供养的起的,所以是你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不是吗?”当初是曼璐决定牺牲自己,供养一家的,如今反悔,反到都成了他们的不是了。
“没错,是我自己选择的。但是那又怎样?”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路清萍决定替曼璐将她的委屈讲出来,凭什么曼璐牺牲在前,却要被顾家上上下下瞧不起?吃她的,喝她的,花她的,他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曼璐?
带着恨声,路清萍说道:“如果当初我知道牺牲这么大,供出的就是这么几只白眼狼,那么我宁愿把钱丢进水里,至少还能听个响声,也不会把我辛辛苦苦,忍辱含耻赚来的钱花在他们身上。我供他们念书,是让他们懂事明礼的。结果,真是懂礼了,我拼死拼活的供他们上学,换来的是他们见了我满眼的不屑,一副恨不得从来都不认识我的模样。在家里,看着我,都恨不得绕道走,到了外面,更是提都不肯提一句,只当没有我这么个人。”
“他们瞧不起我,觉得我这个做舞女的姐姐给他们丢人!在家里遇到,连个笑模样都不给我,拉着个脸,好像谁欠他八百吊钱似的。就算我不求回报,但是就他们这个态度,怎么不叫人心寒?在这个家里,有谁把我的牺牲和付出当作一回事?在你们的眼里,是不是我做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呀?”路清萍发泄过后,终于将曼璐心里的疑问,替她问了出来。
“是,我是不肯让他们辍学,让他们好好读书,以便将来好有个好前程,但是他们也不至于一点活都不干吧?他们完全可以利用闲暇时间做点诸如糊糊纸盒这类的杂活,赚点小钱。还有,妈,你也可以出去找点事做,哪怕是给人洗洗衣服,多少赚点也能补贴一下家用,不要把担子都压在我的身上,我是不是也不用这么辛苦?”想到顾家一家人全靠曼璐一人赚钱过活,路清萍很是不满,忍不住大声说道。
路清萍就不明白了。顾家上上下下有手有脚,就算是年纪最大的顾老太太,身体也康健的很,怎么就那么心安理得把一家的重担全都放在曼璐的身上?当初顾父过世,曼璐辍学担负起家计的时候虚岁也不过十七岁,年纪轻的很,他们怎么就那么忍心?
“辛苦半天,赚的那点钱又能干什么?也派不了什么大用,还不够辛苦的呢!”顾母对路清萍的话不以为然,“何况我在家也没闲着,我还要做家务,照顾你奶奶……”
“照顾奶奶?奶奶今年都这么大年纪了,哪怕是现在,上半年回老家扫墓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人回去的呢,怎么不见你跟着照顾?这会子将奶奶搬出来了?那个时候奶奶比这会年轻,身体更好,有什么地方需要你照顾的?做家务?这个家里到底有多少活,让你忙得一点空闲都没有,脱不开身?可是我怎么看你闲的很呢?”路清萍毫不客气的反驳道,顾母给出的理由根本不堪一击。
听到顾母言语中看不上那点小钱,路清萍气得火冒三丈。“那点钱难道就不是钱了吗?我赚的钱还不是一分分的攒出来的?派不了大用?妈,你的口气好大,真当家里有金山银山你?现在面粉不到七个铜子一斤,你干半天,赚的钱怎么也能买回二斤面来,足够一家人吃的一顿的了,这不就起了大用了吗?你觉得辛苦,瞧不上那点辛苦钱,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把一家大小的生计担在身上的我,辛不辛苦?”
想到记忆深处,曼璐的那点不甘,路清萍忍不住说道:“那点钱也是钱呀!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下海两年,才提出和张豫瑾解除婚约?”那个时候,曼璐虽然去做了舞女,但是对未来还是有想法的。只可惜,家人不给力,拖了后腿,从她开始接客,和张豫瑾解除婚约后,她就对未来再不报希望了,有一天过一天了。
路清萍垂下眼帘,神色幽幽的说:“因为我最开始是不陪客的,那时我对未来还有期望,因此我洁身自好,想出污泥而不染。我那个时候还想着做个好女孩,可是家里日复一日的重担最终压垮了我,以至于我最终沦落到和客人私下交易,不仅陪客人跳舞,还陪客人睡觉,成了坐台小姐,迈出了出卖身体的步子!”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就是你们赚的那点小钱,让我多那么一点支持,我就能抱着刚进舞厅时的信念支撑下去,从而能清清白白的从舞厅里脱身。那样的话,那样的话,……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连自家人都瞧不起的地步!”路清萍愤懑而又带着几分委屈替曼璐质问道。
一开始路清萍只是为曼璐抱不平,但是说着说着她声音里带着些哽咽,委屈起来。因为有曼璐留下的记忆,一开始路清萍是感同身受,替曼璐委屈,后来,则是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的遭遇而委屈,因此路清萍最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顾母被路清萍哭傻了。自从曼璐下海以来,顾母再没看曼璐哭过,最常见的反而是曼璐骂骂咧咧的样子,如今这副模样,她心慌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从自己身上掉出来的肉,曼璐委屈,她不是不知道的,怎么可能不心疼,但是她也没办法,只能在一边干看着。
“曼璐,你别哭呀,咱有话好好说啊,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是你弟弟妹妹他们不懂事,回头看我说他们,以前你都不是不跟他们计较的吗,怎么现在置上气来了?你快别哭了,……”顾母搜肠刮肚,尽力劝着,但是不见效果,终于被路清萍哭的心慌意乱的顾母顾不得要家用了,找了个借口离开曼璐的房间,留路清萍一个人在那里独自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