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地冲了出去,同时冲向船尾的还有袁平。
褚桓的一切感情在应激中趋利避害地延迟了,他先是眼疾手快地扣住毒蛇的七寸,然后用另一只胳膊死死地抱住袁平,爆喝一声:“冷静!”
袁平奋力地挣扎,船体也随着他的动作剧烈地左摇右晃起来,挣扎中,袁平一肘子撞在褚桓的胃上,褚桓抽了一口气,差点没吐出来,眼下这场景实在是让他捉襟见肘顾此失彼,褚桓忍无可忍地冲着袁平的耳朵咆哮:“现在是寻死觅活的时候吗!你他妈的……”
可是袁平对横冲直撞刺入他耳朵里的咆哮充耳不闻,双目赤红。
他聋了,南山却不聋。
这样大的动静,他纵然耳鸣得厉害也听见了,南山终于再也撑不住,偏头呕出了一口血,紧跟着,船体就随着他失控而再次巨震了一下,呼啸的火苗带着灼热的风如一面烧着的大旗,呼啸着从他们头上燎过。
褚桓一把掐住袁平的脖子,猛地将他往下一按,两人险险地躲过火舌。
褚桓迫切地想去船头看看南山怎么样了,又不敢放开小绿和袁平,额角青筋一阵乱跳。
就在这时,一阵诡异的风突然从船尾平铺直叙地推了过来,原本船体两侧的滔天怒火如摩西分海般地被一劈为二,而后海水中升起飓风,不留余地地将两侧逼近的阴翳席卷一空,为渔船横扫出一条通道。
褚桓听见鲁格冷冷的、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废话,走。”
褚桓:“鲁格族长……”
挣扎的袁平蓦地不动了,他先是扭过头看看褚桓,又惶然望向海面,以期自己也能听见只言片语。
鲁格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你说过被吞噬才能利用这里的规则,看来你说得对,我暂时挡得住他们,你们抓紧时间快走吧。”
怪不得他那天会追问……
褚桓急道:“你的意识还在?那你……”
鲁格“嘿”了一声,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蠢,又似乎只是单纯不耐烦和他啰嗦,船尾的风骤然加大,几乎将小渔船托出水面,一路疾驰而去。
褚桓:“鲁格!”
而他的声音被船尾的风卷入其中,顿时破碎得几不成音……鲁格果然是不愿意听了。
唯有袁平呆呆地站在船尾,直到火墙与水中的男人都再也看不见了。
南山睁开眼睛,侧靠在船壁上,目光无神地穿过阴霾的天空。
褚桓无声地扶起他的头,解下南山腰间的水筒,想了想,又找了一点提神醒脑的药粉散在清水里,低声说:“喝点水。”
南山的眼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转动了一下,仿佛是无意识地吞咽了几口,就有点无力地一侧头,示意不喝了。
褚桓缓缓地伸出手,见他没有反对,又小心翼翼地将南山搂进怀里。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计可施、无话可说,良久,才搜肠刮肚地扫出一句徒劳的安慰:“我们已经在海上了,只要到沉星岛不就能找到圣书了吗?说不定那东西的本体也在,到时候我们也放把火把它烧了好不好?来得及的,一定来得及的。”
“嗯,我知道,没有什么。”南山似乎单纯是为了回应他,木然地笑了一下,并没有多说。
而后他微微地侧了个头,撑着褚桓的肩膀站了起来。
是的,没有什么。
神山之后、圣水之前,他们老老少少的族人们还在等着。
因此他就必须得走下去,就算是走到死无全尸,剩一堆碎片,也不能停下。
就好像……扁片人想要踩破山门,一定得踏过所有守门人的尸体一样。
都是理所当然。
“鲁格的选择无可厚非,非常正常,”南山漠然地想,“要怪也就只能怪我早没想到这种方法。”
渔船又在三个人的沉默中,往前行走了不知多久。
后来,周遭风平浪静了下来。
再后来,那股一直推着他们往前的力量也不见了。
鲁格彻底消失在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再也没法替他们保驾护航了。
小绿窸窸窣窣地顺着袁平的裤脚爬了上去,长长的尾巴卷过他的身体,三角的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吐着蛇信看着他。
这一次,袁平没有叫,也没有慌慌张张地将它甩开,他呆了片刻,缓缓地抬起一只手,试着在毒蛇身上摸了摸,鳞片如想象中一样冰冷,却并不粘。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悄无声息地抱住一条蛇,原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只是觉得自己被糊着一身无处着力的难受。
鲁格的推动力停了,他们只好拿起摇橹,有些笨拙地在海面上操控起渔船,但是茫茫沧海,又该去哪寻找传说中的一个小岛呢?
一直坐在船舷上沉默的褚桓站起来,结果摇橹,忽然开口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约法三章,方才那样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袁平有点疲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褚桓的目光却已经逼视过来:“尤其是你,你有前科。”
袁平勉强翘了一下嘴角:“放着你来吗?”
褚桓深吸一口气,不由得软下了语气:“我相信还没有走到绝境,总是有办法的,真遇到什么事的时候,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别在这种地方还要分神互相防着行不行?”
南山和袁平都没说话,鲁格留下的后遗症毫无缓冲地显现了出来。
褚桓扭头望向远处深色的海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水,良久,他背对着船上的两个人,哑声说:“算我求求你们还不行吗?”
南山终于不忍心了,但他心里原则甚笃,虽然肯为褚桓退一步,却还是给自己留了余地:“好,不到绝境绝不再做这样的事。”
袁平心里想冷笑,想跟褚桓说“你见过的绝境还少吗”,但是最终没有雪上加霜。
那话到嘴边,转一圈又咽了回去。末了,袁平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个头:“嗯——怎么走,你有想法吗?”
褚桓摇了半天的橹,感觉都是在原地打转,他干脆将那玩意扔在一边,用力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一声不吭地顺着船舷蹲了下来,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海水。
他嘴里虽然说得都是什么“不到绝境”的鬼话,本人却已经精疲力竭,危机中延迟着没有爆发出来的情绪此时一股脑地爆发,全都堵在了他胸口。
褚桓很想大吼一声“你们都别问我了”,然后直接撂挑子从船上跳下去。
“真不想活了”的感觉,还是遇见南山之后第一次跳出来。
可是想归想,褚桓到底还是保持住了他表面上的平静:“我先想想。”
然后装出一副用心沉思的模样,盯着千篇一律的海水,脑子里空得能养一缸鱼。
这时,船忽然无风自晃了一下,褚桓愣了愣,疑问地看了南山一眼,却见南山明显紧张了起来,一只手按住了腰间的刀身上。
南山:“不是我。”
三个人全噤了声,每个人站在渔船上的一个角上,谁都没动。
船却缓缓地、自己自动转了一个角度,随着海浪上下浮动了片刻,褚桓:“等等,是那个刻字的人吗?你是谁?”
褚桓话音才落,周遭突然无端飘过一阵小风,轻柔地卷过他的脸。
就好像有人摸了他的脸一样——这念头一冒出来,褚桓就是一阵毛骨悚然,活生生地从方才低落抑郁的心情里被吓正常了。
他猛地往后一仰头,躲了过去,目瞪口呆地想:“指路就指路,瞎摸人脸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