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可。好在我的儿子孙子全能养家了,于是把船一卖,吃他们了,一晃六七年,倒还丰衣足食。前天我到古陵驿,看望我一个盟侄,回来我图省几百钱,哪知走在离胜家庄北,竟遇见不开眼的穷贼,把我连衣服带钱全给劫了去。唉!不怕恩公笑话,我就是舍命不舍钱的脾气。我倚老卖老,连嚷带跑,想把胜家庄的老乡们嚷出来。穷贼一害怕,岂不可以把抢我的东西还给我。恩公,敢情这个贼子也穷极了,见我一嚷,立刻把我踹到地上。我那时要是老老实实的不言语,穷贼也许就走了。偏是我想起,好好的一件新竹布长衫,我孙子给我做的。头一天穿上,兜囊的体己钱两枚帝元,也是不容易积存的,全被他享受去,我还活个什么劲?一赌气,索性更骂的厉害。穷贼也狠了心,非把我弄死不可。他还算念其我年老,叫我自己拣死法,一个是倒裁葱,一个是种荷花。我想活埋不大好受,临死还落个翻不过身来。往土里埋太难受,还是愿意淹死。他们本还得给我往脖子上系块石头,活该我阳寿没终,连块石头全没找着,痛痛快快把我扔在水里。我本是略识水性,无奈水流太急,不容我缓气。只觉着喝了半口水,就有点不对劲。我本也没想再活下去,只是觉淹死也不好受,还愿意多活两天,好不容易冒上来,拼命喊人求救,糊里糊涂竟被恩人们救上来。从今以后我知道死的滋味太难过,再遇上贼,我绝不骂了。恩人们有热水赏我一碗吧!拿水冲的五脏全空了。”
夏侯英听他这篇糊涂话,望着侯琪微笑。
侯琪知道实是无知的乡愚,不屑再理他,于是说道:“你既是在东平坝住家,这跟我们船路程越走越远,我叫伙计们把船拢岸,你上岸回家去吧!”
夏侯英便摸出一枚帝元道:“高老头,这块银子也给你吧!带好了,不要视同儿戏,再遇见贼就没人救你了。”
侯琪复道:“这把子年纪,不要这么随便骂人,你若少说两句,何致于险些淹死?去到后舱喝一碗热水,叫水手送你上岸吧!”
矮老头忙着向侯琪道:“恩公,救人救彻,我自被穷贼拿水这一灌,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四肢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哪还敢独身再走黑路?思公们多可怜我吧!不论往哪儿去,我也先跟一程,我宁可多走些冤枉路,也不敢再自己走了。恩人们多原谅我。”
侯琪方要答话,夏侯英见他说得可怜,于是向巡江舵主侯琪道:“老儿说的倒也是实情,本来一个乡下人,哪经过什么?何况已经九死一生,难免害怕。既救了他一场,索性我们叫他在船上多呆一会儿吧!”
侯琪因为夏侯英已经说出口来,不便再驳却,于是招呼水手阿金,把这高老头领到后舱安置。
这时水手们见没有别的事了,重又扯足了风篷,往前疾驶。赶到五更左右,船到了龙口桩,这里是巡江舵主侯琪的主舵所在。
这里除了派出他管辖水域放出去快艇放哨,平常总有六七只风船停泊备用。自己所用的是一只双桅风船,历来常在这里停泊驻防,不奉自己调遣,历来是不动的。哪知一到这,自己管辖的船只,一只也不见。
侯琪立刻知这双手金镖罗信,必已走了前步,恐怕前途未必过的去。想到这,向本船掌舵的卢忠低低商量了一阵,嘱咐:“除非是总舵主坛内三堂外三堂的硃札,不论谁来拦阻我们行船,只给他个硬闯。有敢动我船只的,自有我去承当。”掌舵的卢忠一一答应。
夏侯英见这侯琪神色慌张,自己又不好径自问他,也知道问他也问不出实话来。自己作为不经意的从舱门往外看了看,隐约的看出这一带形势更形险恶。
这道紧流是一个三岔口,来路已经是荒江水流劲疾。往东去是入海的水道,往西北一处极大的水岔子,水势十分猛,水声在夜间尤其声势浩大。两条水道分流的地方,水面上直起漩涡。往西北去的这条水道,尤其显着荒凉险恶,水面有五尺多宽,靠左首是一带险峻壁立的高冈,下面是乱石起伏的山坡,尽生的是荒江荆棘。右边却是江心降起的礁石,上面是密密丛生着草苇,这只船竟奔这条水路驶来。
夏侯英还待细辨形势,侯琪竟招呼了声:“老兄,这一带莫说夜间看不清形势,就是白天也没有什么可看,请坐吧!”
夏侯英被他说的不好再张望,只好退回来。
侯琪虽是故作镇定,可是神色上已现焦躁之态,这时忽听外面“吱吱”的连起了三声胡哨,声音尖锐。侯琪倏的面色一变,立刻蹿到舱门,霍的跳到舱门外。
夏侯英因为到了船上,故示无他,把背插的单刀也撤下来,放在小几上,看了看依然在那放着。随即轻着脚步到了舱口,侧着身形往外偷窥,只见侯琪挺身立在船头。
这时船行略慢,因为一进这条水岔子,不时要转折,行东又西,风篷可不能用了,改由四名水手荡桨行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