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也明白我受尽风霜,不瞒你说,我是个女孩儿,一路暗地跟踪,哪能随意寻找宿处。这几天闹得我象飞禽走兽一般,岩洞密林便是我息足养神之所,山泉曲涧,便是我盥漱梳妆之台,我为的是谁?’我听得难过万分,一跺脚,楼板‘卜通’的一声响;立时楼梯响动,跑上两名亲随,在门外问道:‘大人还没有安息,有事吩咐吗?’
我慌沉声喝道:‘没有事,下去!’听得两个亲随蹑足下楼以后,慌悄悄说:‘师妹的恩情,使我一辈子报答不尽,现在快请睡一会儿。当真师妹出门时,不是带着犹龙剑和随身行李,怎么变了赤手空拳,连风氅都不带一件呢?’
她并不答话,亭亭起立,一转身,并不矮身作势,刷的身形拔起一丈多高,左手一扶大梁,右臂一探,倏的窜下身来,真似四两棉花,点尘不起。左肋下却已夹着一柄连鞘长剑,一具轻便包袱,这才知她早把随身东西藏在大梁顶上了。我慌接过来,搁在另一张桌上,一面仍劝她睡一会儿,她笑说:‘你坐着,我怎睡得熟?我们谈到天亮罢。’
我说:‘你为我委屈了这许多天,我心里难过已极,你快去睡,我伺侯你一宿也应该,何况明天要办大事。你每夜辛苦,此时务必要养一养精神。师妹,你再执拗,我心里一发难过了。’她被我逼得没法,才羞羞涩涩地向榻上歪下身去,大约一路跟踪而来,没有好好安睡过,这一歪身果然睡着了。我过去轻轻替她盖上一幅薄被,才回到坐上,暗地打算未来的事……”
须发苍苍、道貌俨然的桑苧翁,居然在李乘风、女罗刹一对青年男女面前,娓娓而谈,讲出当年自己的情史。
两人听得如醉如痴,偶然一眼看到前面这位老前辈的威仪,两人对看了一眼心里想笑,面上不敢笑。暗想这位老前辈真奇怪,把自己当年的情场奇史,毫无忌惮地讲得绘声绘色,不厌求详,这是什么用意?最奇在他情史上,又有一个罗刹夫人,更是怪事。
李乘风、女罗刹心里起疑,面上神色略异,桑苧翁似已察觉,呵呵笑道:“我这样年纪,老着脸谈述我过去的梦痕,如被常人听去定以为我是疯子,但在你们两人面前,使我不能不这样白背脚本,这也是我一生中只有这一次权充疯子。
为什么我要在你们面前充疯子,你们等我全篇故事讲完以后,你们大约可以明白的了。再说,天地得情之正者莫过于男女爱慕,阴阳翕合的一刹那,万物类以化生,人伦造端于是,过此便是机械万端,性灵汨没,不足言情了。所以男女吸引只要得情之正,原是天地间的至理,毫无可奇可耻之处。这是闲话,我现在继续正文,要讲到亲身经历的一段稀奇古怪的事迹了。”
桑苧翁别有用心,故意讲出以往经历之事,中间还夹着他一段曲折香艳的绮史,在两个后辈青年男女面前,谈得绘声绘色,无微不至。李乘风、女罗刹起初只听得奇怪,等他慢慢讲完前因后果,才恍然大悟,才知世上竟有这样奇事。
可是桑苧翁还止说了一半,李乘风、女罗刹已听得色异神动,从此凝神倾听一字一句,一发不敢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