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地处荒凉的高原,佛学院的夜色,却是一绝。
因为这里海拔高、环境无污染,可以看见最大最圆的月亮,看见像大海一样浩瀚壮观的星空——不过,这样的景观在藏区其它地方也都有,并不稀奇了。
佛院沟的夜景,即使在乌云满天,连月光和星光都看不到的晚上,也会别有一番风情。
那就是它的灯火。
每当黄昏时分,暮色降临,坛城金顶外的装饰射灯、主街两边的路灯、还有满山坡密密麻麻的僧舍木屋里的电灯,都会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来。
它们有的明亮,有的昏暗,有的聚集,有的散落……路灯会在风中闪烁摇曳,木屋的灯光则会因为窗帘的不同,呈现出五光十色的万家灯火的风情。
夜晚的佛院沟,是一片可以和天上的星辰海相媲美的璀璨灯海。
这个灯海,和城市夜晚的灯海,并不一样。它没有后者的喧闹、繁丽,却更为淳朴,也多了几分仙气。
木屋的灯光单纯而单调,体现着修行者的虔诚和执着。
高大的坛城在周围灯光的衬托下,气质依然高贵圣洁,却没有白天阳光照耀时那么金光灿烂、金碧辉煌。它变得晶莹剔透,像月宫中的玉宇楼台一样飘渺灵动。
蒲英喜欢夜晚的坛城,更胜白天。
尤其是到了晚上,没有了那些绕着转经轮长廊不停地转啊转啊的虔诚信徒,坛城附近变得特别安静。
这种安静的气氛。能让她更好地放松心情。
所以,她在这些日子里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在每天临睡前,都要到坛城底座周围转上几圈。
蒲英现在已经搬出了小米的屋子。和陈博一起住到了钦泽师父静修的小院的厢房。
钦泽师父在暴乱后就病了,先是发烧,后是肺炎。他本来体质就不好,那天又是淋雨、又是火烤烟熏的,怎么受得了呢?
还好这病也不算太严重,钦泽自己也懂些医术,自己给自己开点药,倒也治得差不多。
钦泽让蒲英和陈博搬过来陪自己,表面的原因是照顾生病的他。
但是蒲英知道,钦泽其实是在变相地保护他们。
在这次暴乱中。蒲英打杀了不少僧人。难免会遭到一些人的敌视。她虽然本领不小。但一个人也会防不胜防的,陈博就更危险了,他可是公认的引起这次暴乱的导火索。
在这些怨仇还没有消弭之前。他们两个还是住在外有民兵保护、内有高僧庇佑的经堂,比较安全。
所以,钦泽师父的病都快好了,也没有一点让他们俩搬回去的意思。
不过看到师父身体刚好一些,就忙着和其他高僧一起给学僧们上课讲经,苦口婆心地化解他们的戾气,蒲英也心甘情愿地想在这里好好照顾钦泽。
事件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月,时间虽不算长但也不短了,可以让人们慢慢淡忘当时的血腥。
蒲英每日听高僧讲经,没事也转一转坛城的转经筒……在“咕噜噜”的转筒声中。在佛门晨钟暮鼓的熏陶之下,她心中在暴乱时沾染的那些暴戾之气,也逐渐被化解了。
她并没有对当日的杀戮感到后悔,反而更肯定了自己的行动的正义性,但是“杀人”这种反人性的事情,不可能不对她的心境产生影响。
能有这么一段宁静平和的日子,让她平缓一下心情,对她心境的历练,还是大有好处的。
虽然她现在体验的是在寺庙中修行的尼姑生活,但这种日子已经很接近于蒲英内心向往的田园诗一般悠闲的生活。
她明白,这样的日子之于她,是短暂的。
只要她还是军人,只要她还在服役期间,就永远都不能过上平静的日子,但她希望她守护的这片国土和它的人民,能够永远生活在安宁和平的环境中。为此,她不惜让自己经历各种身体和心灵的煎熬考验。
此刻,当蒲英像平时一样,绕着500米周长的坛城基座转完了10圈,再次感到了“功德圆满”的淡淡喜悦,正准备走下台阶返回的时候,一曲优美的乐音悠悠地从下方传来。
又是甲日.才仁坚赞!
蒲英无奈地抿了抿嘴。
这位少爷还真是又任性又执着啊!
他自从发现了蒲英有每晚转经的习惯后,就天天守在坛城下,等她走下来的时候,就会弹着藏族传统的弹拨乐器——扎木年,唱起动人的歌谣。
那些歌曲大部分是情歌,少部分是牧歌和宗教歌曲。
甲日虽然明显是为蒲英而唱的,但他并没有拦着蒲英搭讪说话,所以蒲英也只好当做没看见他一样,自顾自走自己的路。
不过,身为音乐学院的高材生,甲日少爷的歌声和琴声,都不是一般的好听,而是——太好听了!
每一次经过他的身边,蒲英的脚步也总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一些,基本上把整首歌都听得差不多了,她才姗姗地走回钦泽的小院。
尽管心里很赞赏甲日的歌声,但是蒲英知道,任由甲日每天都这么唱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她曾请钦泽师父帮忙问一下甲日,到底他有什么目的?
答案让她很无语。
甲日说,他梦到了自己的前世。
第一世是在远古的时候,他是住在一片汪洋大海边的少年。海边的波浪有规律地此起彼伏,涛声形成的动人韵律,令他沉醉。有一天,他看见大海中走出来一位手持扎木年的少女。她一边弹着手中的扎木年,一边尽情歌舞。第一世甲日对那少女一见钟情。便唱着跟大海学来的歌,向少女求爱。少女也爱上了甲日,却不料少女的父亲是天神,母亲是海神。他们的爱情遭到了天谴海罚。大海突然在一天之间不见了,平原在一夜之间崛起为崇山峻岭,也就是今日的青藏高原。第一世甲日和海的女儿,就此永远不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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