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危,悬了整整一月多的心也终于落回原处。
这日步封终于转醒过来,俨然能坐起来自己喝药,鬼门关一游仍旧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模样,这位满眼血丝的老城主一看就来气,正要骂一顿泄气,却听下人传报,城外有人求见。
池阳城跟其他各城不同,并无州疆,唯有孤零零一座城池,城内也仅数万人口而已。步氏并不招收炼星弟子,拜入步氏门下的皆是学医炼丹之人,人数也仅数十人,所以也未像其他各城大建连缀城宇,所住之地顶多也只算是个府邸。
自从北砾灭亡,邪祟猖獗横行之后,池阳城更是严关把守,进出商客求医之人各种严查。求见城主此等大事,自然是从先经过城门这道障碍。
“来者可有报上姓名。”
来池阳城的除了商客,便是求医者。这人指定要找他,那一定是求医。其实每日来池阳求医的人不下百人,城中各处解释药铺医馆,步情自觉他池阳城的医者皆妙手回春,若要求医大不必找城主本人,要说寻常人怕是有天大的心也不敢请城主医治,只因他出诊一次便要百万晶石的诊金——这个天文数字主要也是为了吓退那些求医者,虽说医者父母心,可他步情却不会为了当人一次父母,而出卖自己的灵魂。他的各种医术炼药术已经慷慨地传授给门下弟子,尽管都是一人授一法,未将全部授予其中一人。所以,医病救人之类,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自己也完全可以沉溺在炼丹的快乐世界里。
“来者只说是城主故人。还说城主只要看了此物就知是何人。”那侍从在珠箔帘外恭恭敬敬作答。
“呈上来。”
一旁的步封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两眼直勾勾盯着那下人手中事物。这些日子其实他早就醒来,怕步情翻之前偷溜出城差点把自己搞没命的旧账,便一直装死。实在装得腻了,也知道瞒不过去了,这日一早才装作悠悠转醒过来。
步情翘着胡子瞪了步封一眼,这才打开锦囊来看。
步封在老子瞪他时,装模作样缩了缩脖子,等老子视线一转移又伸长脖子去看。
一块大拇指粗细的墨绿色断玉,步封还没看清这玉有什么特色,步情就已经将那玉塞回锦囊内,急道:“快请他进城,老夫在悬壶厅等他。”
悬壶厅乃城主的起居之处,在那里接待来客可从未有过。
那下知晓城主对此人的重视,不敢再耽搁,便应声匆匆而去。
等那下人走远,步情这才转身,怒意未消的肉泡眼瞪向步封,“你小子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屋里,再敢出门,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也不等步封回话,冷哼了声,甩袖离去,人还没跨出门,却见自家夫人携了两丫鬟迎面而来。
“老爷,一早就听下人说,封儿醒了,妾身便来看看。”
但凡嫁于世家子的女子都要经过净脉池考验,而这净脉池对身体损伤颇大,不少女子在下嫁生下孩子之后,都会因血脉不足而香消玉殒。步情发妻至今康在,这就要讲到嫁于圣医之家就这个好处了,步情虽是个脾气火爆的,但甚爱其妻,这一生也就娶了她一个,日日用灵丹妙药将养着,明眸皓齿,宛若少女。
步情见着爱妻,那个气儿早就跑到爪洼国去了,捏了捏爱妻的手,又吩咐两个丫头好生照顾伺候夫人,便急着赶去悬壶厅。
从庆远到池阳,横跨川泫南北,数百万里,若是常人这个路程只怕要用上数个月。叶寒头一次深深庆幸自己是个炼星士,仅仅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赶到池阳。
一路用强盛的星力勉力维持着时绯清的微弱的气息,从未有过的不安和害怕纠缠着他的心,生怕背后之人就这么丢下他走了。
当那个守门护卫倨傲地说要去通报时,他是怎么样按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念头,又耐心等了半个时辰。
步家那些弟子瞟来奇奇怪怪的目光,他又怎样按下剜目的冲动。
其实他原本并不是这样冲动易怒,作为世家血脉,金魂之体,他清高自傲,又有轻微洁癖,从不屑与这些低下之人动一分情绪。可现在,他的整个身心都被不可控的力量主宰着,那个力量就来自背上之人。敛魂启生阵每个魂魄只能使用一次,若他这次真的死了,他就真的要失去这个人了——不,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就算以命换命,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这个世界。
幽竹水榭,清风雅舍。
叶寒有想过,若千给的这块玉不能换来步情出手相救,他不定会夷平整个池阳。
可现在,似乎有些出乎意料,这位传闻中从不接见来客,以巨额诊金吓退求医者的城主居然同意见他。
这块普通的水光断玉怎么看也不像价值连城,这位城主既然愿意相见,定不是看中它本身的价值,那么……
叶寒念头微闪。
“阿城,这块玉是你城主祖父留给你的,将来你若遇性命垂危,可拿它前往池阳找步城主求医,步城主定会出手相救……”
“孤公子,沿着这石桥往里走,尽头便是悬壶厅,城主正在厅上等您。城主有令,小的必须在此止步了。”
凌厉的眸子如星辰皎月,叶寒抿了抿唇,道了声谢,便踏上石桥。
被这样的目光一扫,只觉得一道寒意从脚底席卷而上,浑身僵在原地,等那身影走远才舒了口气,这人身上的气势实在太强大了,一路过来,他都没喘几口气。
石桥尽头,一栋阁楼凌水而建,正厅匾额上“悬壶济世”四个金字龙飞凤舞,在阳光下微闪光芒。
叶寒刚将脚跨入门内,迎面一道破空厉响劈来,这种速度在叶寒眼里肯本不值一提,只抬手一挥,那寒芒在空中顿颤了下,便失了准头,叮当一声落在脚前。
“偃器术?你果然是萧家之人。”
心中一动,叶寒抬眸,见厅堂上坐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丰神俊朗、满面红光,眼神透出精光,正意味不明地上下打量这自己。
叶寒不语。刚才那一击,虽然速度不快,却非偃器术不能破解,刚才只是自然而然地本能防卫,并没有考虑很多,现在看来在那块玉暴露身份之前,对方此举就是证实自己的身份。
却没有否认他的猜测,步情突然一笑道:“年轻人不用这么防备,忘了介绍,本主步情。”锐利的目光扫向叶寒背后之人,“想必你此来是为了救身后之人。”
“在下叶寒,此来的确是为求医,步城主医者仁心,定然不会见死不救。”
这眉宇之间的锐气与萧梦鹤年轻时的确有几分相似,修为也到了炼星五境,不过,萧梦鹤的两个儿子一个银魂之体,被邪主夺舍,最后被封印在万沧海域,另一个儿子紫魂之体,因有断袖分桃之好,不肯继承城主之位,更不肯接受萧梦鹤安排的婚姻,大婚之后的第二日便不知去向,是时又逢邪主扰乱川泫,后来邪主清,南炎城却遭四城围攻,导致覆灭,这位少城主一直未曾出现。
眼前这男子虽与萧梦鹤长得相似,炼星五境又有逆保容颜之术,可绝非那个传说中的少城主萧辞,那么他是谁?
“救他可以,毕竟本主之前曾受梦老城主襄助,有诺在先。不过,孤公子能否满足下本主的好奇心,替本主解惑?”
叶寒自然料到这步情的好奇心所在,谨慎如千都不怕暴露身份,这步情必有过人之处,“步城主洁身自好,超然物外,在下愿为解惑,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请城主先行救治。”
步情略一思索,起身道:“也罢。”
只见这步情走到一盏九枝落地灯前,也不是扳动了哪一枝,隆隆声过来,室中地板裂开一道两尺方正的口子。
步情几步走到那裂口处,“请孤公子随本主进来。”说完,径自走入那裂口。
叶寒跟着上前几步,这才发现裂口处有道石梯下通不知何处,只觉得一股幽冷之气伴着药香扑面而来。
石梯狭窄,两旁有照魅灯幽明,光线较暗,不过几十步过后,楼道突然一个大转弯,眼前便出现一个水光通明的大空间,只觉周身清凉之气萦绕,如置凉水之中。
叶寒注意到这方空间确实在水中,只是用法界将水隔绝,而他现在所处之地便是水底,水底用黑色炎石铺就,隔着鞋袜,微微有些暖意。
“孤公子将他放在这榻上。”
步情指了指西南角的白玉榻。
叶寒依言而行。
那步情跟着坐下,眯起眼开始替时绯清把起脉来。
叶寒趁此间隙又环视了下四周,中间一个大药壶,底下燃着蓝幽幽的火,里边也不知炼着什么丹药。东边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北面架子则是书册之类。头顶水光潋滟,正午的阳光透过水面射进来,水波揉弄之下,柔光炫目,盯得久了让人有些发昏。
“灵台崩毁,魂体完全破碎,就算救活了也是个废人。还有这块断玉,当初本主只承诺孤老城主出手救治一命。本主救了他,以后若是孤公子性命垂危,本主也未必再会施手救治。孤公子确定要救他?”
“救!”叶寒冷冷吐出一字,这些人就是话太多!
感受到男子明显地不耐,步情微微一笑,又挑眉看了榻上人一眼。脸型消瘦,唇色苍白,整个人失了生气,眉宇英气却夹杂阴柔之美,让人男女莫辨。
都说断袖之症易遗传,这人莫不是萧辞之子?
“救他还需一样东西。”
“何物?”
“神草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