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样奇怪的小白鸟转溜着乌黑的眼珠又朝时绯清“啾”了一声。
时锦看了时绯清一眼,捋了捋小白鸟脑袋上的毛,道:“丢丢,怎么了?”
这是时绯清当时在天机书院的后山林从一只野猫口中救下的鸟,看它翅膀受伤就带回来治疗,谁知伤好了之后,这小白鸟就赖着不走了,后来索性就收养了。虽然是只鸟,却挺通人性,似乎还听得懂人话。别看它个小,也是一个暴脾气,谁要惹它生气,凡是视野中的能被它叼起来的事物,都逃不过被丢的命运,所以时绯清给它起了个名,叫丢丢。
要不是后来因它误闯时凛的炼境,和他结下梁子,他还舍不得将它送来半月山。
这个捋脑袋的动作,丢丢最受用,搁平日,它早四仰八叉地躺下来享受了。
然而此时,它只是眯了眯眼后,又朝着时绯清连啾三声。
秦惜夜眸光又微微一动。
怕不是这鸟已经看穿他的灵魂?
时绯清赶紧道:“这是什么破鸟?”
果然,这一言下去,仿佛听得懂似的,那鸟倏地从时锦掌心窜起,毛都炸了起来,“啾啾啾啾啾!”
眼见着那鸟左右张望,又要找东西摔,时锦袖风一动,将它收在掌中,捋着脑袋好声安慰起来,“丢丢乖,乖丢丢,来,我给你介绍新朋友,这是北砾城温浔温少主。”
那鸟收了炸毛,扭过头,闷闷地啾了声,缩在时锦手中,看起来竟有些悲戚。
时锦神色也微微一哀,道:“这鸟是我一个朋友的,我那朋友忽然不告而别,到现在都没回来。自从他走后,这鸟一直没什么精神,方才可能听到屋里有人声,以为是它主人来了,就飞进来瞧了。”
时绯清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倒是一只有情有义的鸟。”
“夜叔叔,带它去小凉笼吧?”
秦惜夜接过那只显得病恹恹的白鸟,道:“刚才中凌飞羽来书说,催你即刻返回门内。”
时锦皱了皱眉,“何事这么急?”
秦惜夜倒也没甚避讳,目光掠过时绯清,直接道:“我只听说十日后,中凌将面向整个川泫招收高天赋炼星弟子,据说这次还要开启破虚境助新入门弟子炼息。”
“竟要开启破虚境……其他四城怎么说?”时锦看了时绯清一眼,不由又想到北砾城覆灭一事。
“盟主的意思,邪主分身破封而出,邪族势必卷土重来,川泫炼星界应聚沙成塔,组建起一支足以对抗邪族的炼星士团。其他三……”秦惜夜一顿,看了时绯清一眼,“此前东秦、北砾神器遭窃,西夜城主闭关未出,池阳城主不问世事,换句话而言,其他四城,并无异议。”
……
毕竟是未来少城主,知道是非常时期,对时绯清说了些歉意宽慰之言,又向秦惜夜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秦惜夜出门之后,时绯清才开始整理思绪。
此时,窗外的涛涛竹声已盖过风铃轻音,竹屋内却寂静非常,临窗的书案上,宣纸在风中舒卷的声音渐渐放大,将记忆中遗失的那个夜晚凝合。
孤夜月霜,夜风扑啦啦灌进阁窗,视线昏暗前的一瞬,鬼面,鲜血淋漓的剑刃,死不瞑目的眼睛,像冰冷的毒蛇缠着他的喉咙,让他难以呼吸。
不是假象,不是噩梦!
她的父亲时年不是死于凤翔阁那场火,而是死于那个鬼面人的剑下。
如果九岁那年真被人下了剥蚀记忆的“偃术”,为什么这段记忆又回来了?
时绯清闭上眼,再度沉入黑暗的记忆。
狭小的偏阁书房内并未点烛,却被西北边窗口外腾腾烈火映照得一片光亮。
时绯清看清了血滩中的时年,怒睁着眼,惊疑、不甘、悲愤……胸前破口处鲜血依然汩汩冒出。
小小的身子几乎站不住,干涩发疼的喉管只挤出一个尖颤的“爹……”
陡然间,胸口的利器被一股强力吸走,带起血珠飞溅,窗口的鬼面一闪而过。
伸到半空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颤抖的身子被搂在一个宽厚而结实的怀抱。
耳边是低声的抚慰,“乖,不怕!”
意识渐渐模糊之前,时绯清认出了这个声音。
时绯清闭上眼,深陷记忆的那一刻,一个白影如风掠入屋内,无声无息落在她榻前。
颀长的身形静静伫立了片刻,便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修长好看的手抚上那张睡颜中的脸,仅仅是这短暂而无声的触摸,仿佛压抑着深埋心底的万千情愫,透出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怜惜与不舍。
突然感到手下的人浑身一颤。
微微蹙眉,掌心星力涌动,一记入梦诀,神识跟着进入榻上之人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