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冰冷的感觉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令公鬼停下来让自己缓缓劲。他已经站在了红尘之道的里面,前面不远处,孔阳和巫咸站在各自的马匹旁耐心等待,众人的周围是一片似乎无限延伸的漆黑,他们的提灯在他们周围投下小小的一片光亮,可是太小了,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着或者吞吃了光亮。
令公鬼忽然觉得焦虑起来,猛地一扯手中缰绳。什伐赤和驮马一起跳了进来,几乎把他撞倒。他跌撞了几步稳住后,赶紧拉着两匹紧张不安的马儿朝退魔师和黄巾力士跑去。马儿轻轻地嘶鸣着,就连五花马都似乎因为看到其他马匹而感到稍微安慰。
“记着,令公鬼,穿过红尘之道门的时候要放松,”巫咸告诫道,“在红尘之道里,一切都跟外面不一样。你看。”
令公鬼就顺着黄巾力士的手势回头看去,以为会看到一样的闪着黯淡微光的平面。可是,他却看到了地窖里的情景,感觉像是隔着黑暗中的一大片褐色陶器看出去一般。令人不安的是,围绕在这片陶器四周的黑暗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似乎那扇门是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的,它的周围和后面只有漆黑。令公鬼说不出话来,只能颤抖着干笑了一声,但巫咸很严肃。
“你可以绕到门的另一面去,你将会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我不会建议你这么做的。书本里对于红尘之道门背面有什么东西都说得不是很清楚。我猜想,在那里你可能会迷路,甚至永远找不到出口。”
令公鬼摇摇头,试图把目光集中在红尘之道门上而不是它的背面,但这门本身又带来另一种不安。如果黑暗里除了红尘之道门还有别的东西可看,他一定会把目光移开的。穿过那黯淡的烟雾,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地窖里的纯熙夫人和其他人,但是他们就像在梦境中活动一般。每一个眨眼都像是一个故意夸大的动作。只见马鸣正朝着红尘之道门走来,他就像是在一块水豆腐里面走路似的,他的脚像是在游泳。
“要知道在红尘之道里面,上古神镜转动得比外面快。”巫咸解释道。他看看包围着大家黑暗,缩起肩膀。“所有活着的人都只知道一些片断。令公鬼,对于那些我不知道的红尘之道的事,连我觉得害怕。”
“如果不冒险一试,”孔阳说道,“就无法战胜混沌妖皇。至少我们此刻还活着,而且,在我们的眼前,是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不要在被打败之前就投降,黄巾力士。”
“要是你以前走过红尘之道,你也许就不会说得这么自信了。”巫咸平常说话时像远雷一般的嗓音没有了,他看着黑暗的样子就好像看到里面躲藏着妖怪。
“我以前也没有走过,但是我见过那些曾经走进红尘之道门然后活着出来的黄巾力士。”
“如果你真的见过,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马鸣穿过红尘之道门,他的举止恢复到了正常速度。他朝着似乎永无止境的黑暗看了片刻,然后朝他们跑过来,他的提灯在竹竿顶上摇晃,他的马匹在他后面发起脾气几乎把他撞趴在地。一个接一个地,其他人都走了进来,子恒、半夏和湘儿,每一个人都先是震惊地默默呆站一会,才匆忙赶到其他人身边。每一盏提灯都增大了光亮的范围,但都比本该有的范围小。周围的黑暗似乎随着亮光的增加而变得更加稠密浓厚,就像是在为了不被驱散而反抗。
这可不是令公鬼愿意推论下去的想法。光是呆在这个地方已经够让人不愉快的了,何必还去想象这黑暗拥有自己的意志。不过,每个人似乎都感受到了这种压力。马鸣对这里没有发表任何歪论,半夏的样子就像恨不得自己有机会重新考虑要跟着来的决定。大家全都默默地看着红尘之道门,看着通往他们熟知世界的最后一个窗口。
终于,只剩下纯熙夫人还留在地窖里,她手里的提灯朦胧地照着她。鬼子母的一举一动仍然像是在梦里一般,她的手在寻找神树扶桑的叶子时像是在慢爬。令公鬼可以看到叶子就位于门里面稍低一点的位置,正是刚才她在外面放进去的位置。她把它摘了下来,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令公鬼不由得猜想,不知道外面的那片叶子是否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鬼子母牵着月牙走了进来,石门开始缓缓地在她身后关上。
鬼子母走到众人身边,手里提灯的光芒在石门完全合上之前就离开了石门。黑暗把渐渐变窄的地窖景象吞噬了。在众人被压制的灯光之外,黑暗完全包围了他们。
一时间提灯似乎是整个世间剩下的唯一光源。令公鬼被子恒和半夏肩靠肩地紧紧挤在中,半夏睁大双眼看了看他,挤得更紧了,子恒则一动不动不肯让开。在这样一个完全被黑暗吞没的世界里,跟别人挤在一起是一种安慰。就连马匹似乎也被红尘之道压得越靠越近。
纯熙夫人和孔阳表面上仍毫不介意,他们翻身上马。鬼子母身体前倾把手放在她那根横放在前鞍上的雕花雷击木上:“巫咸,我们必须上路了。”
巫咸愣了愣才使劲点了点头:“是的。是的,夫人,您是对的。如果没有必要,此地不宜久留,不然必生祸患。”他指了指众人脚下一条宽阔的白线。令公鬼正好踩在上面,这时赶紧把脚移开。其余的所有红河人都是这样反应。令公鬼看了看地面,看上去,它最初应该是很平坦的,现在却凹凹凸凸,就好像石头也会发霉长白毛似的。有好几处,白线都断开了。这条线连接着红尘之道门和第一个引路残碑。从那里巫咸焦虑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也爬上了他的坐骑,完全把之前对骑马的那种抗拒丢在了脑后。那匹马的马鞍是马夫头儿能找到的最大的一副了,不过还是被巫咸从前鞍到鞍尾填得满满的。他的脚从两边垂下,几乎长及大马的膝盖。
“此地不宜久留,不然必生祸患。”他喃喃说道。其他人也不情不愿地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