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凄厉的尖叫划破幽深的小巷,乞丐们张狂的笑凝固在嘴角,惊愕、不可思议等情绪渐渐浮在嚣张的面上。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鼓眼女子一串串撕心裂肺的尖叫。她在地上打滚,一边滚一边叫。叫得宋玉都诧异,那样孱弱的身体竟能爆发出那样惊人的音量。
像禅。
宋玉垂了眼,低头看手中的尖锐的瓦,三角形的碎瓦上染着刺眼的红。她什么也没做,不过就身下瓦砾为自己挡下那掌而已。
“你、你……”乞丐们慌了,连句完整的话都出不出来。
“一、一起上!打她!”菜花嘴里叫嚣着,脚却往后退。
塌鼻子和高颧骨的上前了两步,瞟了瞟打滚的鼓眼乞丐,又望了望宋玉手中带血的尖锐碎瓦,迟疑着退后了两步。两人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读到骇然,又回头瞄了眼正偷偷退后的菜花,尖叫一声逃似的鼠窜出去。
“狗日的娼妇,还不给我回来……”菜花正骂着,迎面撞上宋玉森冷的目光,强撑的大姐架子端不住了。又见塌鼻子和高颧骨跑远了,鼓眼的还在打滚尖叫,刹那间便失了所有勇气,腿一软跌倒在地。
“菜花……我想起你了。”宋玉站起身,缓慢而坚定地朝菜花走来。
菜花见了,目光一扫看见宋玉手里闪着红光的瓦,怪叫一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狗一般夹着尾巴逃了远去。
宋玉长长舒了口气,手一松,碎瓦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落在青石地面上,发出的清越响声在幽深小巷中久久回荡。
菜花,想起来了。真是……久远的,永远也不愿提及的岁月,不过……宋玉低头看摊开的双手,左右勉勉强强看得过去,右手却是旧伤之上又添新伤,又深又长的一条,那是碎瓦留下的伤。鼓眼女子伤口多深,她便多深;鼓眼女子多痛,她便有多痛。
不过,握着碎瓦的她总是要占些便宜的。
她看着掌中的伤,右手渐渐在疼痛中失去知觉,眼底却慢慢染上喜色,那喜色于那样深切的浓黑黯淡中一点点亮起来,如夜幕中自镜湖江天一跃而上的皎洁皓月,清辉一洒银装千里。
肮脏的伤痕累累的手,羸弱的瘦骨嶙峋的身体,在那样的眸光中都变得亲切而美好,连臭气熏天的褴褛衣衫在这一刻都能抵过世上无双的绫罗绸缎锦衣华服。
菜花,啊,多美妙的名字啊!宋玉陶醉的想着。似乎早岁那些流离颠沛乞讨为生的岁月,那些被欺辱的日子连同欺辱她的人都变得和蔼可亲值得怀念。
在经历爱人背叛和残酷的火刑之后,往日那些确实算不得面目可憎。尤其人心不古生死跌宕,重来一次更加弥足珍贵。
那些她爱过护过信过的人,那些她错过负过欠过的人,那些她恨过怨过悔过的人,那些她来不及偿还答谢的恩怨情仇,终将不被湮没,终将清算,终将一清二楚,然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滚滚红尘千年长,因果循环死亦生。
宋玉陶醉在重生的狂喜中,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打滚尖叫的鼓眼乞丐已经止住了哭闹,沉默着捡起那块血涔涔的碎瓦,步履蹒跚却无比坚定的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