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身就是一种自我放逐和惩罚,他对自身和家人的要求极严,自己做人做事坦荡磊落,却无辜遭难,在那段岁月原本出身名门的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尊严,之后又无法坦然面对自甘堕落的女儿,长期以来的折磨已经摧毁了他的信念。
他开始不再相信自己,最后宁愿活得艰难,也不愿意让门生故旧知道这样的丑事,他对道德完美无瑕的追求已经到了偏执得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步。
当时年纪小还并不觉得,现在想起来再结合之后查到的一些史料,她几乎可以肯定那几年思想浩劫对他肉体和精神的摧残已经让他有些精神失常,自她记事起他看她的眼神就时而清醒时而疯狂时而愧疚时而严厉,喜怒无常,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
有好几次她都听到在睡梦中的老人突然憋红了脸大喊,“我没有罪!我没有罪!”待到她惊慌地上前唤醒他的时候,老人的眼神茫然而惊慌,不住地喃喃着,“我有错,我有错,陈瑜,陈瑜,我没把你教好……”
他的很多行为都与他所教给她的大相径庭,尤其是他晚年常常念叨的一句话“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不知道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她的母亲,亦或是对她说的。
不止是方子萱在走神,周老爷子也心不在焉,他本就不指望方子萱一个小姑娘会知道答案,在他看来这个小姑娘不过是机缘巧合认识了陈漱石而已,对当年的事肯定一无所知。
“难得他还有你这个忘年交,你知道陈漱石先生葬在哪里吗?带我去拜祭他。”周老爷子长叹一声。
“骨灰寄存在j市火葬场。”她低声道。
周老爷子深吸一口气,竟然连葬身之所都没有么,“他的家人呢?”
“都去世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小丫头。”心情低落的周老爷子已经无心理会方子萱究竟是通过什么样的机缘结识陈漱石的,神色黯然地转身离去。
“周爷爷,求您帮一个忙,他生前不想见故人,您就别去打搅他的安宁了。”方子萱低声说。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老爷子蓦地顿住了脚,看她的眼神十分凌厉。
“子萱,不得无礼。”在周老爷子的气势之下,连张奇都有些发怵。
方子萱沉默了几秒,“求周爷爷成全。”
“凭什么?我周某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倒是给我说说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刚当面顶撞他了,周老爷子气极反笑。
她不是没想过让爷爷入土为安,事实上从知道的那一天起,她就在一直默默筹划着,她的手上是有不少钱,可是如果爷爷在天之灵知道她用的是方家或是张家的钱,恐怕宁愿无葬身之地,也绝不安心,所以她一定要用自己赚来的钱将爷爷一家人合葬,这个执念就算眼前站着的是周老爷子,她也绝不退让。
“凭周爷爷对他老人家还有一分尊重。”方子萱硬着头皮说。
“哦?那我一片好意将老人入土为安反倒是对他的不尊重了?”
“如果当初他老人家愿意接受好意,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我斗胆猜测周爷爷还是了解他为人的。”
“子萱,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张奇厉声道,原以为这个外甥女已经痛改前非了,没想到还是如此胆大妄为地顶撞长辈。
“周爷爷,对不起,请您给我一个机会。”方子萱低垂着脸,让人看不出她的表情,可是声音中却透着无望的悲哀。
她第一次有了无力的感觉,为爷爷料理后事本来就是她这个孙女应该做的,可是如今她的身份已经不再是陈正,就算想为爷爷尽最后一点心也变得如此困难。
周老爷子此时已经冷静下来,认识方子萱两年多,虽然接触不多,可也知道这个小姑娘一向是淡泊冷漠的,能够让她如此坚持的,其中必有缘故,再想起她那与陈漱石相似的气质和脾性,恐怕两人的渊源不浅,有的时候自己是好心,却未必会为人所接受,再想想陈漱石那样的脾气,他暗自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为陈老尽一份心而已,既然你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多做什么,倒是画蛇添足了,你今后若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周老爷子的养气功夫到底是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