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这般牺牲自己得来不易的性命,勾起陛下与楚国公的内斗,是为了趁虚而入?觊觎帝位之人,是藩镇,还是……宗室?”
郑妩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脸上尽是虚弱,但那双眼中,却有着昏暗的牢房中也难以掩去的神采。
“我父亲并非乱党,他是无辜的。”
方多病不知她将复仇的希望寄托于谁人之手,但这样一双眼睛,却是让他难再劝慰。
当年郑禄乃是天子宠臣,颇有才能,但要说真是什么好官,倒也称不上。
他与李叙之所以谋划当初的朝露之变,一方面是兴文帝有心铲除势力越来越大的仇子梁,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仇子梁势力过大,无法叫他们更进一步。
然而这番话,他自然不能当着郑妩这个郑家血脉的面说出来。
再者朝露之变本质上是于大兴有利的,若是成功斩下了仇子梁,二者便是最大的功臣,然而最终一切都功败垂成,郑家也被仇子梁清算。
他又不死心地试探了郑妩一番,但不管他再说什么,郑妩却是闭口不言,最后甚至闭上了眼睛。
方多病也没打算再继续跟他耗下去,只是揣着满腔疑问地离开了天牢。
在回宫的路上,他不由得抱着手中的青光剑思索着。
郑妩明明知道自己的武功绝对杀不起仇子梁,却又偏偏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刺杀。
被抓住之后便一口咬定是齐焱指使,哪怕制住她的人是他这个齐焱的执剑人。
郑妩背后之人究竟有何目的?
若是他没有及时找出郑妩郑禄之女的身份,仇子梁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向紫衣局发难,而齐焱本就因紫衣局与仇子梁有过几分龌龊,再经由这一遭,二者之间的裂痕便再也无法粉饰太平。
莫非这就是郑妩背后之人的目的?
这股意欲搅浑如今朝堂的这第三只手,比起藩镇的势力,他更倾向于,就在朝堂之中。
当年朝露之变后,一度传出了先帝要禅位于珖王的谣言。
或许说,并非谣言。
当初先帝担心朝露之变事败后自己会身死,在行动之前确实曾写下过遗诏,并将其交给了宰相王扬。可惜王扬也死在了朝露之变的清算中,而传闻中的遗诏却遍寻不到。
大概是为了要有足够的,寻找遗诏的时间,仇子梁并未马上要了先帝的命,而是将其软禁在宫中,令其缠绵病榻。
可惜八年了,遗诏仍旧不知所踪,而珖王为了避开权力纷争,也避开仇子梁的针对,隐居在了山野,极少回宫。
但抛去一切前提,只看这第三股势力所做之事,最终得利者,还是唯有宗室。
而宗室中,只有齐焱的八弟,如今已经长成的鞍王,跟传闻中的正统继承人珖王二人的嫌疑最大。
不过鞍王……
方多病摸着下巴。
八年前鞍王也不过十二三岁,若第三人真的是鞍王一派的势力,那谋划者,便只可能是鞍王的母家,也就是士族一派。
若是加上这些士族,那其他还未长成的皇子便也并非没有参与其中的可能。
但真的会是士族一派吗?
方多病办案多年的直觉告诉他,第三人所为,并不像是这些士族施展的手段。
他看了眼宫门,取出腰间的令牌后,一路回到了延英殿。
如今夜色已深,殿内已经熄了灯,想来齐焱也该睡下了。
方多病在门外盯着房门站了一会儿,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待他摘下幞头,打算对着镜子把藏在幞头下的发髻拆开时,他才发现自己脸上的胭脂原来没有擦干净,鬓发处还有水粉留下的白印。
他方才,不会是就这样顶着一张花脸到处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