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叫司机和继敬等人提前回去,因此与许牧原分别之后,我便一个人回家。
方出学校门口,正打算寻一个黄包车,只听一阵鸣笛冲着耳朵震过来。
侧目一看,竟然是元存勖。
他的那辆崭新的福特让我想起了第一天回家在租界区遇到的事——原来那是他的车。由此,本来平和的心情忽然多了几分反感。
我装作看不见,径直走开。
他不近不远的跟在一边。路窄人多,一辆车足以占据多半边的道路,于是一旁的行人便陆续投来半是奇异半是责怪的目光。
我停下来,他也停了下来。
我敲敲他的车窗,他冲我一笑,“上车?”
“别再烦我。”我甩给他四个字,向远处正在飞奔的黄包车招手。
忽然,他停了车,走出来。
依旧是光彩夺目的定制西装,依旧是精致时尚的短发。但我并不喜欢那张脸,虽然有着俊朗的五官,但我看到的却是空虚而造作的灵魂。
他捧出一束玫瑰花,送到我面前。
我看着他,“忘了告诉你,我不喜欢玫瑰花。”
他轻轻嗅了嗅,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那你喜欢什么?告诉我,下次买给你。”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不喜欢。”我硬声硬气的说。
“好奇怪。我们才第二次见,你似乎对我很不满。”他并不在意我的话。
“错了,第三次。”
“哦?我怎么不知道有三次?我不信见过你我会忘。”他自信的说。
“十天前,英租界区,你撞倒了一个黄包车夫。”我不耐烦的提醒他。
“哦——可能是我撞到的黄包车夫太多了!不过我想起来了,那天出面的那个小伙子是你弟弟王德元,今天来上学的那个,对不对?”
我没有理睬他。
“那天我没有看到你,不能算正式的见面。我们第一次见,是那天跳舞的时候,你不是一直笑着同我说话吗?”
听到他过分渲染的话,我感到发酸。看着他有些狎昵的样子,也更加厌恶。
我不想再和他废话,再度招手向路边的黄包车夫。
有几个空车,很想拉活,可是大概因为认得元存勖的缘故,都不敢上前。
我有些气恼,径直往前走。
他跟上来,挡住我的路。
“让开。”我忍住不耐烦的情绪。
这是一个人烟稠密的地段,我不想让人看见我和一个风流放荡的阔少在一起纠缠。可是,越是不想越是这样。路边的店铺门口已经聚了三三两两的看热闹的人。
元存勖忽的拉住我的手,把玫瑰花送到我的手里,柔声道,“一起喝杯茶吧?就去你家的茶庄怎么样?”
你也配。我心想。我们家的茶宁肯降级做街头大碗茶,白送给穷人,也不会给你这样的人喝。
“那你说去哪里?去首饰店,给你挑两朵珠花怎么样?”他的头几乎贴到了我的发梢。
我推开他,“你能不能不要骚扰我?”
“好啊,陪我再跳一支舞。”他笑着把手搭到了我的肩上。
我丢开他的手。忽然想起那日的红木箱子,悲从心出,失常的大声怒道,“你究竟想干什么?干嘛想一条狗一样赖着我不放?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大哥病得重不重?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们王家还有没有人?你是不是等着捡我们家的产业,好让你元存勖成为山西第一阔少爷?”
我的用词诚然不文明透了,既丢了一个大家闺秀的礼节,也失掉了尊重。对一个贵家公子来说,更不失为恶毒。
他一怔,呆住了,脸色忽然变得灰暗,方才的晴天忽然变得阴云密布。
“我,喜欢你。”
我的气息还没有平复,忽然听到这几个字,不知是惊还是气。
这个人一定疯了!要么就是在戏弄我!
像他这样的贵族子弟,满肚子都是花花肠子,怎么会有真心?怎么会“喜欢”?只不过玩玩罢了。可惜本小姐没工夫配他玩,也不稀罕陪他玩。
“可是我讨厌你。永远。”我把玫瑰花摔到他身上,丢了几个字,径直走向路边的黄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