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的床前好像站了无数的人。年老的,年少的,高大的,瘦弱的,地位高的,身份卑微的,精神焕发的,容颜憔悴的。
所有人都站在这里,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也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老太妃不一样。无论如何,他们的人生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老太妃已经没有了。
景瑚偏过头,看了一眼窗外。从她站在这里开始,时间对于她而言好像就已经凝固住了。从她身体里走过了好几个时辰,她站在这里,浑然未觉。
目光从光亮之处移到暗处,她原本该是觉得舒服了一些的。然后她看着夜空,很快想起了除夕夜。也是这样的黑夜,有烟花曾经璀璨过,骤然陨落了。
攫欝攫。景瑚把目光挪回来,太医院最有名望的几个太医,无论当值或是不当值,今日都已经汇聚在了这里。他们一个个走到老太妃床前,替她诊过脉,而后站起来,停在永宁郡王面前,每一个人都摇了头。
这段时日几乎日日都在永宁郡王府中的陆太医终于也摇了头,景瑚知道,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能再陪伴着她的祖母了。
吴嬷嬷端着刚煎好的药走进房中来的时候,老太妃终于适时的醒了过来。满室的儿孙,她总不能什么都没有说,便就这样远去了。
屋内很快骚动起来,永宁郡王和景珣站在最前,遮挡了景瑚的视线。她不过是没有反应过来而已,等反应过来了,却又发觉,她其实原本就没有资格在这时候走到最前。
许侧妃走到了她的身旁,搭着她的肩膀。有名有姓的侧妃,到此时,和一般人家的妾室总是不同的。
“……忠君爱国,祖辈丢掉的爵位,总该想着在你这一辈,在珣儿这一辈拿回来。”老太妃的声音如同是在风中,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飘到景瑚耳中。
她没有听见永宁郡王的回答,老太妃却已经迫不及待般说到了下一件事,“郡王妃是你的妻子,虽不是发妻,守过了孝期,你也不能随意对待她了。一辈子意见不合,这一辈子也过去了。”
“往后尽力对她好些,效娘也是,不要再彼此赌气了。珣儿都已经这样大了,从前没有拥有过的东西,不要让他一辈子都没有。”
景瑚听见了郡王妃的哭声。她同她相识也有十几年了,见过被许侧妃压在下面的郡王妃,也见过情势反转,又重新捡起自己国公之女,郡王府女主人尊严的郡王妃。
可从未见过她如今日这样,泪水淹没了她的声音,比老太妃的话语还要含混不清。
后面的话,又是对着永宁郡王说的。
“这些年纵然和定国公府有些摩擦,你们是自小的朋友,又一同从西北战场回来,有多少矛盾,总是能慢慢化解的,还有珅儿……”
景瑚始终都没有听到永宁郡王的任何回答,听到景珅的名字,许侧妃的身体微微往前倾了倾。
“……珅儿此时不在这里,你是他的父亲,他年少不懂事,结了一门不合适的亲事。虽然他不常常到我跟前来,你同他说,早些同碧娘和离,往后各生欢喜,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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