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棠根本没察觉到什么,大声惊叹道:“萧大哥还去过云中都护府?”
萧漠回神,将目光定在卫嘉棠身上,努力忽略那小娘子的眼神,力持镇定的答道:“嗯,先父与李大都护昔年有些交情,我到了云州后,听各族百姓都称颂大都护,就不揣冒昧前去拜会,幸得大都护不怪罪,还亲自见了我。”
他这一番话说完,嘉桐更坚定了萧漠是个投机之徒的猜测,耳听父亲开始说话,她终于将目光转到了卫仲彦脸上,不再打量萧漠了。
萧漠悄悄松了口气,敛神回答卫太傅的问话:“大都护气色很好,声如洪钟,眼含精光,倒与传闻不甚相符。”
“哈哈哈,李永年这些年可受了不少攻讦,他又不会自辩,传言自然不太好听。”卫仲彦大笑出声,“偏他十余年不曾回京,久而久之,更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萧漠听卫太傅直接称呼大都护李成的表字,说话的语气中又充满了调侃,似乎对李大都护颇为熟悉,他心中微定,不再迂回试探,而是直接说道:“太傅所言极是,由此也可见传言之误人到了什么地步。我见到大都护之后,也曾为此替他鸣不平,可大都护却只笑而不谈。”
卫仲彦轻轻点头:“他一贯如此,只做不说,否则当日先帝也不会将北疆守土安民重责交付于他。”当年赵国与西突厥部决战,一举擒获可汗沙耶利后,朝廷在突厥各部分设州郡,遣官治理,又在云州特设都护府,安置沙耶利旧部。其时大都护的人选曾争执很久,最后还是先帝力排众议,定了军功不显的李成。
“大都护也说,就算不为了所辖各族百姓,单为了先帝的知遇之恩,他也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是晚辈后学总是意气难平,便向大都护请教,明明手握重兵,缘何要坚持己见,多方妥协,以致于落下个懦弱无能的名声。”
直到听到这里,嘉桐才明白萧漠和父亲说的是谁。她对什么大都护、李永年这两个称呼都没什么印象,但北疆有个手握重兵却对突厥降部卑躬屈膝、丢尽上国□□脸面的李成,她却是不止听过一次的。
如今风气开放,便是女眷宴饮游乐的场合,也常有谈起国事的,只是眼下国家承平,没甚大事好说,这个镇守北疆的李成便常常成为话题。
据说李成辖下足有二十万大军(这点嘉桐颇为怀疑,只云州就这么多人,国家要怎么养啊?),可是每当各族各部落发生冲突的时候,他却从不派军镇压,而是只遣文官前去调解,这本来没什么可让人诟病的,但是几乎每次调解到最后,都要朝廷出钱安抚双方,这就不能不让在京官员、尤其是户部礼部鸿胪的人不满了。
除此之外,李成还常常为突厥降部首领请封,也不管这些人是不是都对朝廷忠心,或者有没有过叛乱前科。有在云州治下做过官的人回来还说,李成与各降部首领关系密切,常常与他们结交宴饮,朝廷实在不可不防。
这些传言林林总总下来,李成自然就被塑造成了这么一个不光彩的形象。可是听父亲刚才的评价和萧漠所说,似乎李成并不像传言那般不堪,嘉桐多了点兴趣,专心听萧漠继续讲下去。
“大都护反问我,知不知道朝廷为何要在云州设都护府?我自然答‘守土安民’。大都护就笑道,‘既是守土安民,又怎能只逞兵器之利?北疆二十四州,尽已为我大赵土地;北疆之民,无论何族,尽已为我大赵子民。我该挥刀向谁?’小子当时惭愧不能答。”
这话也有些道理,看来李成倒是个心胸开阔的,并不像时下一般人心里时刻想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嘉桐想道。
卫仲彦点头道:“镇守北疆之人,就得有这份心胸,不然凡事只想武力镇压,北疆不能平靖不说,朝廷必然也要为此焦头烂额。”人总是杀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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