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说甚么没用的话。”沈十六勉强撑着,手在纳虚袋中摸索了一下,取出一支笔来,心中一动,忽然回过头来,执笔狂草了一个“定”字,女鬼身形一滞,竟被定在了空中,还维持着抓人的动作,面目十分狰狞。
“你竟还会画符。”秦坤松了口气,“多亏了……跑!”
转瞬间,女鬼眉梢一动,摆脱了符力,又追上来了。沈十六力竭,一头从灵剑上栽了下去。秦坤眼疾手快地捞住他,抱在怀里,抓起他的灵剑往前狂奔。
“小兄弟,你逃甚么?”女鬼幽怨道,声音凄凉,忽地眼波一转,诱惑般问道,“好哥哥,陪陪我罢,你瞧我美不美?”
秦坤大汗淋漓,刚从纳虚袋里掏出一个木头小人,就被女鬼抓住了脚踝,抓下一层皮来。女鬼柔媚地笑了一声,一用力将人抓回身前,却突然感到手上一轻,低下头定睛一看,哪有甚么“小兄弟”“好哥哥”的,只剩下一个面无表情的木头小人。抬眼一看,好呀,两人已经跑出数十丈远去了。
沈十六原本以为取出了甚么有本事的傀儡,哪晓得是个替身木头人,眼见女鬼又追了上来,不禁斥道:“许久不见,你的本事半点未长!”
秦坤低头看了眼怀中人,道:“行行好,现在不是打嘴仗的时候,我脚脖子还淌着血呢。”
“抓破了层皮就哭爹喊娘。”沈十六冷冷道,“笑死个人。”
秦坤怒上心头:“你怎的忽然吃错了药?我、我……”却不知说甚么好,女鬼却又追了上来,一哆嗦,连忙又取出一只青色小袋子,往后一抛,袋口自动打开,一颗颗黑豆从中跑了出来,变成了一个个举着长枪的小人。
“撒豆成兵的小花样也拿出来了,你就没一件像样的法宝么?”
“我是没有,你有不成?”秦坤道,“再废话我就把你扔了喂那女鬼。”
沈十六道:“我的宝贝嵌在那女鬼的面上,你扔了我,我正好去取回来。”说着竟是就要从秦坤怀里下来。
秦坤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按住他,道:“你连御剑都不成了,还逞甚么强?”
沈十六道:“我要取我的东西,不干你的事。”
“宝贝重要还是命重要?那女鬼吃人啊。”秦坤余光看到那女鬼已经甩开了豆兵,愈来愈毕竟了,心跳如擂鼓,满头大汗,“可有甚么地方能躲一躲,快让她追上了!”
沈十六环顾了一番四周,后背流下一道道冷汗,忽然打眼一瞥,看到前面有个地方黑魆魆的,似乎是个山洞,便道:“去那。”说罢,取出一只玉瓶,往秦坤背后一扬,撒出了许多粉末。
那女鬼本是笔直地追过来,闯进粉末中后,忽然眼神涣散地四处扑腾了。秦坤便跳到地上,现将沈十六抱进山洞,再一同钻了进去。这山洞很小,勉强塞进二人后,便满满当当不得半分空余了。
沈十六屏气凝神,取出那管毛笔,在洞口画了一个“无”字,一道无形光幕缓缓浮现,遮掩住了两人的气息。过了会,粉末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地,女鬼一头从粉末中钻出来,到处寻找两人身影。
秦坤道:“那是甚么?”
“迷迭蝶翅膀上的粉,能迷惑人。可惜这女鬼道行太深,只这么会功夫就叫她破了。”沈十六胸口憋闷,难受得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女鬼半边脸上嵌着的戒指。
秦坤等了会,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宝贝果真对你这么重要?”
沈十六不再向外看,盘腿坐好,道:“也没甚么。我这道符也骗不过多久,需在那之前想出制服女鬼的法子来。”
秦坤悻悻道:“你有甚么办法?”
“没有。”沈十六皱眉道,“我现在使不出剑术。你既然已是燕地十三坞弟子,总学会几样救命的符术了罢。”
秦坤不说话,脸上渐渐红了。
沈十六气不打一处来,道:“早不该对你这木鱼疙瘩有什么期望……将你的纳虚袋拿过来,我看看。”
秦坤一呆,急忙捂住了腰间,道:“你要做甚么?”
“我看看有甚么能利用的宝贝,你那么紧张做甚么?”沈十六眯了眯眼,“真有宝贝?在你手上也用不出来,给我。”
秦坤怒道:“我的东西凭甚么给你?走开。”
沈十六见他如此紧张,确信他藏着厉害的宝贝,心念一转,悠悠道:“说的倒也是……”话到一般,电光火石间迅速出手,不等秦坤反应过来,就已将秦坤的纳虚袋夺到了手中。
秦坤涨红了脸,猛扑上去要将袋子夺回来:“你无赖,还给我!”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沈十六道,举着纳虚袋往后仰去,不提防间,仰面摔倒在地,却不忘取出刚抓到手的一样东西。秦坤收势不及,跟着摔在沈十六身上,脸正对着沈十六胸口,却没有想象中的柔软,一时涨红了脸,不知是羞是恼还是怒。
“你不是女子!”
“你怎会有此物!”
两人同时质问对方道。
沈十六支起身,一把推开秦坤,举着手上玉箫,面色森寒道:“这是楚君逸的东西,怎会在你这?你知道了甚么,是不是?”
“我知道了又如何?”秦坤狠狠咬牙,眼中尚存一分不可置信与伤心欲绝,“你和楚君逸的事么……你竟要杀人灭口不成!”
沈十六掐住秦坤脖颈,将他按在山洞洞壁上,道:“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你既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还想我留你性命吗?别忘了,你哥哥是怎么死的!”
秦坤登时红了眼睛,猛地弹起来,竟将沈十六震到了对面:“你别逼我!”
“凭你?”沈十六讥道,“我逼你又如何?”
秦坤红着眼睛抽出一把匕首抵在了沈十六颈间,沈十六望着他,只觉手中玉箫沉重如山,一想到说不定这人将那事告诉了别人,就浑身打颤,恨不得立刻撞死在山洞中。
谁知秦坤恶狠狠地盯了沈十六半晌,开口第一句竟是道:“你怎会是男子!”
沈十六呆了一瞬,怒极反笑:“谁同你说我是女子了?”
“那日……”秦坤吞吞吐吐,眼角缓缓淌下一行泪,沈十六看得呆了呆,叫这傻小子弄得怒气怨气全都散了,只剩下哭笑不得,满腔无奈。
秦坤恍然回神,连忙举起袖子擦去面颊上的泪水,不小心,匕首擦过沈十六颈侧,留下一条极淡的伤口。沈十六尚没说什么,秦坤便是悚然一惊的模样,慌忙地扔开了匕首,砸在地上,“铛”地一声脆响。
“我不是有意的……”秦坤手足无措道,慌里慌张去取掉在一边的纳虚袋,忽然面前出现一张倒挂的脸。
女鬼来了!
秦坤大骇,却没向后缩,反而挺身而出,挡在前面,战栗着抓起匕首对准前方。女鬼翻了个身,站在洞口望着他俩,情意绵绵道:“怎的躲在这里,叫奴家好找,可得赔偿奴家了。”说着,伸出一双嶙峋骇人的尖爪来。
秦坤颤巍巍地挡在沈十六面前,明明骇极,却抖着身子咬紧牙关地坚持。沈十六望着他颤抖的后背,五味杂陈,伸出手将他拨到一边去,道:“好在你不知从哪里得了这管玉箫,今日可算得救了。”一面说,一面用嘴对准了吹孔,手指按上了箫身。
女鬼的爪子本都快贴到两人面上来了,忽地呜咽的箫声蓦然响起,女鬼全身一颤,竟然缩回了爪子,怪叫一声,往后翻滚了几圈,捧着头,仿佛痛苦至极似的。
原来,沈十六因为自己走的路子不够“纯正”,读过许多书,杂学颇深,研究得最透彻的,便是音律了。将哀婉的箫声化作针对精神的攻击,倒是寻常,但这箫声中同时蕴含剑意,而以剑意攻击那女鬼的精神,就颇不寻常了。
沈十六一面吹|箫,一面站起来弯着腰,向洞口走去。只见那女鬼在地上翻来滚去,捧着脑袋似是恨不得揪下来似的,叫一旁看着的秦坤都觉得脑袋疼了起来。
一般音律方面的法术,罕有如此具有针对性的,现下这箫声只是对秦坤有了一点影响,已是极为惊人了。
许久后,女鬼狂叫一声,一身大红喜袍已变得灰扑扑的,忽然滚到了沈十六脚下,匍匐哀求道:“小人知错,上仙饶命!小人知错!”
沈十六充耳不闻,只顾自己吹|箫,女鬼哀哀哭叫,又去求秦坤道:“求求这位小道长,快叫上仙停下罢,我要死了,真个要死了!”
秦坤面露不忍,忽感脚踝一痛,低头看到脚脖子上揭去的一层皮,连忙缩了缩,不敢再搭理女鬼。女鬼左右求饶,却没人应声,面色一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求个同归于尽,强忍着疼痛扑向沈十六,大红喜袍发出一道惊人的红光,鬼气大盛。
原来她这身喜袍,竟是一样鬼道宝贝,乃她鬼身所系,今日眼见要魂飞魄散,便甚么都顾不上,要将这个宝贝自爆,与沈十六和秦坤同归于尽了。
秦坤大惊,眼见沈十六就要被女鬼扑中,却因全副精神俱在箫上而不得逃脱,想也来不及想地飞身上前,将沈十六整个抱在怀里,用后背挡住扑过来的女鬼。
沈十六眼前一黑,心中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这有甚么用?不管你拿剑还是甚么,将她逼回去不就好了?
他视线叫秦坤挡着,虽然看不到,却忽然听到一声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龙吟。
秦坤死死抱着沈十六,却见到前方飞来一道青光,竟是一条巨大的青龙冲过来,直接将女鬼卷起来飞到了半空。
下一瞬,楚君逸和一众修士出现在眼前。他看见楚君逸的目光落在自己和沈十六身上,忽然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