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重生
但见红裳疾言厉色,冰冷至极,冻彻肺腑,“别吞吞吐吐,有话快说!”
“但是这尸蛊炼魂术尚有缺陷,我们无法控制毒尸,还请护法将情况回禀巫祝大人,以求解决之法。”
红裳不屑地嗤之以鼻,满面不快地甩袖而去,灰发老者不忘施礼相送,一派虔诚,“望护法转告巫祝大人,假以时日,我们定能利用毒尸对付天朝军队,届时定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振兴我族苗疆,指日可待……”
我但觉悲愤填膺,这巫祝怎会如此恐怖,竟能研制出这样的蛊术,而这些苗人为了对抗天朝,居然无所不用其极,连此种丧心病狂的事也做得出!
但观红裳颜色,似乎并非忠于巫祝,而且似对此举颇为厌恶,既然如此,她又为何听命于巫祝,作为一个汉人,为何要与苗人同流合污?
忖罢,我悄然退下飞檐,尾随那一抹红影而去。
夜深露浓,我不动声色地跟踪红裳,紧追不舍,一路避过守卫视线,直至一处芦苇荡漾的浅滩,别无他人,方见那抹纤影顿住脚步。
我落足于翠竹之上,忽然夜色中寒芒一闪,三枚飞镖破空而至!
我微微一惊,翻空而起,但闻身边夺夺作响,飞镖接连打入竹竿,我亦身如浮光掠影,轻飘飘地落于滩中石块上,月华中无处遁形。
红裳于石上翩妍回身,青丝飞扬,风姿冷艳如旧。
我面上殊无颜色,依旧一身蓝紫苗装,银发以布巾尽数束于头顶,长袖半挽,五分裤及膝,眉心蓝莲离焰在细碎额发掩映中若隐若现。
竹影婆娑,芦苇飘摇,二人相对立于水中月下,一言不发,相互目光相触时,每每有暗雷劫火生出,可谓多年沉疴,早已深入骨髓。
成然,她扬起一线冰冷的笑弧,唇齿间尽是嘲讽,“林飘飞,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还变成了这个落魄样子,不知教主看见了会怎么想?”
我素颜波澜不惊,“抱歉,我没死,让你失望了。”
“你很有本事,居然闯到月谷来了,别告诉我你是来游山玩水的!”
“我没心思和你叙旧,只想问你几件事,问完就离开。”
“哼,简直是痴人说梦,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不过,听听看也无妨。”
“你不是一个甘心任人摆布的人,却为何会听命于巫祝?为何要帮他们对抗朝廷?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此话好似触动了她的隐伤,只见她面色一凝,怒上眉梢,“你少自以为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初教主是被你害死的,我跟你之间只有仇恨!”
我心下一痛,忧伤地淡淡摇头,“我不是……”
“少废话,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音刚落,她红袖一扬,无数藤蔓骤然接二连三破地而出,迅如闪电,势如杆棒,划破苍茫夜色,伴随着飞洒的水花,疾刺而至!
我幽幽一叹,水光四溅之中,霍然腾跃而起,身如幻影,穿梭在弥天漫地的藤蔓间,银鞭挥洒间,带起落英缤纷,如影如幻。
便在两龙争虎斗之时,但闻空中一声长啸,一只巨大木鸟呼啸而过,红裳抬眸一望,不耐烦地轻哧一声,足下升起淡红烟雾,飘然而去。
我自不甘线索就此中断,忙不迭飞身追上,“站住,不许走!”
藤蔓层出不穷,逐渐将前路层层封锁,视线中愈渐布满交织的藤蔓,我不顾一切地飞跃向前,腾翔于藤蔓间,身法越发快疾,胜似电闪流光。
陡然之间,一道强风迎面逼近,却是一击重掌破开万千藤蔓,呼啸疾至!
其来势之快猛,让腾身半空的我毫无躲闪之功!
电光火石间,胸口猝不及防地受到重重一击,口中弥漫起浓浓的血腥味。
我被逼得不断退飞,强忍巨痛,左手扣住击在胸前的手,右手运起一道灵梭掌,猛拍向突袭之人,却在离他脸庞咫尺之间,戛然顿住!
前方不远处的红裳冷冷一笑,随即几个纵落,便已了无踪影。
藤蔓冉冉消退,月光倾洒而下,勾勒出面前之人风华绝代的轮廓……
此时此刻,我终于得以看清他真面目,心底那段遥远而隐秘的回忆瞬时在眼前寒灰更然,恰如山崩海啸般激荡,周身血脉都要为之冻结!
这绝美无双的面容,乃是再熟悉不过,此刻竟如此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犹如时光回溯,江河倒流,刻骨铭心的记忆,于脑海中浴火重生……
是真,还是幻,已然分不清……
我难以置信地观觑近在眉睫之人,恍惚喃喃,“苏……游……影……”
月下芦苇荡漾,水花四溅的清透中,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柳眉凤眼,黑发如瀑,檀香幽幽,华美的黑袍因风扬起,一如初见之际,只是,那夜色般撩人的黑眸,已不再深邃……
七灵蝶翩翩萦绕,彩光流转间,映得他的面庞犹若紫阳花一样苍白。
我从不相信亡者重生的传说,可当事实摆在眼前,所有的怀疑都化为乌有。
菩提生千年,尘世化缘,尘世之花似镜,永醉今朝不醒。
雪白的柔荑,小心翼翼地,轻颤着探向男子的脸颊……
这一刹那,周围一切在眼前淡化,星之幻境的碎片逐渐将我包围,恍若只消一伸手,他在月下花间的完美轮廓,便会随着我指尖的痕迹勾勒出来……
相对静默的两道身影,在夜色竹影之中疾飞,恍若天地万物都化为静止……
然而,梦,却在下一刻,被残酷的现实击得支离破碎!
水葱似的柔荑还未触及男子面颊,他便倏然后翻,转身飞掠离去。
“苏游影!”
我回神之下,蓦然张开七彩蝶翼,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眼见即将触及那抹黑影,却不料他突然回身,霎时红光一闪,鲜血激溅……
一道尖锐的刺痛霎时贯穿胸膛,满天血雨之中,我不可置信地低下头——
他手中一柄七尺血红矛刺,带着闪耀的血色流光,精准地穿透了我的胸膛!
嫣红的血,淋漓怒放在胸口,逐渐染红了大片衣衫……
撕心裂肺的痛,无止境地在胸口蔓延……
胸间的矛刺已如星火般点点消散,唇角源源溢出血丝,我腾翔于半空,静凝着眼前的绝美俊颜,不自觉地漫起一丝苦笑,“为、什、么……”
纵使红莲业火灼烧着心肺,滚沸的水银浇灌着双目,我却已不觉遍体鳞伤之痛,煎心日复一日,惟有眷念这根利刺,每一下都深深扎在心间!
黄泉远,孤魂又何依,轮回镜前六世姻缘无常,阴阳遥相望。
岁月辗转之间,仅仅一年半载,他便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此刻,我终于明白,红裳临走前,嘴角的那一抹冷笑。
疾风摇落遍野紫阳花的花瓣,如同眼泪一般。
我颓然飘落在地,捂着血流如柱的伤口,腰间那支象征着两人生死情谊的珊瑚长笛,亦被沾染了点点血迹,恍若在无声嘲笑着当初的海誓山盟。
我将珊瑚长笛轻握胸前,沉痛低喃,“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
夜风在耳边呼啸,他眼底横亘着深不见底的空洞,复又无声地转身而去。
“不要走……”
我不顾胸口吃痛,急忙飞身追上,却见他反身甩来一掌,我慌忙横臂格挡,但无法抵挡他的凶猛内力,顿时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被震飞开来!
本以为会摔得粉身碎骨,忽觉腰间一紧,竟被一只手臂牢牢揽住,恍惚间抬眸,却映入一道白陶假面,正是一日不见踪影的黑衣人!
他揽着我稳稳落地,语带惊怒,“你想死吗?为什么不还手?!”
我微弱地轻咳一声,气若游丝,“关你什么事,放开我……”
“做梦!给我老实待着!”
他回得干脆利索,语意铿锵,隐约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游影却并未如先前那般离去,反而腾身袭来,黑衣人右手快疾捏决,竟凭空化出一道紫色七星法阵,手一挥,法阵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去!
劲风狂飙中,芦苇飞叶甫一触及法阵,便瞬间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我惊骇已极,忧上心头,“不要……不要伤害他……”
“你担心的该是他会不会伤害我们,他可没那么弱!”
苏游影掌心聚起一团红焰,霎时化作数条庞大的火龙,盘旋着迎向法阵!
登时电光火石,强袭肆虐,风息凌厉,宁谧的空间无法承受强大力量的交织,逼仄仿似要裂开一般,璀璨的流光汹涌澎湃,激荡飞散,直冲九霄!
黑衣人被逼得连退数步,眼见红焰渐占上风,谷内人影闪动,他严肃低道,“不好,谷内的人被惊动了,此地不宜久留!”
他又挥出一重法阵,旋即将我打横抱起,在闪耀的光芒中飞跃疾去。
我不顾唇角血如泉涌,胸口痛不堪忍,焦灼地盼睐流光乱影中逐渐淡去的修影,竭力挣扎不休,“放我下来,我不要走,我要去找他!”
他飞身如电,毫不停歇,轻瞥一眼我血流不止的胸口,言语间隐含怒火,“现在你去只会死在他手里,我看你真是活腻了,别给我死撑着了!”
话音刚落,我便觉颈后乍受一击,剥离了最后一丝意识。
月之秘谷
梦境缱绻中,我在黑暗中不断奔跑,想要抓住那魂牵梦萦的幻影,然而他却离我越来越远,背影逐渐在视线中远去,最终被黑暗吞没……
迷糊中因痛惊醒,我下意识地抬手抚额,只觉触手处一片火烫,却盈了满手冷汗,浑身若浸在沸油中,被煎熬得五内俱焚,其滋味不堪言状。
勉力撑坐起身,举目四顾,但见窗外夜色如墨,屋内清新雅致,似曾相识。
我脑中迷雾环绕,不经意间垂首,却见自己只着了白色袭裤,上身竟不着片缕,缠了数层雪白的绷带,隐隐血晕弥漫在胸前,在荧烛中鲜艳夺目。
这一幕,霎时惊回了我恍惚的思绪——谁,谁帮我换的?!
“别看了,这是我的房间,是我给你包扎的,你的身体,只能给我看!”
这琴弦般悦耳的声音,几乎熟悉到可怕,我心中登时返起一股寒意!
蓦然抬首间,映入竹桌边静坐的黑衣人,却不复见那遮面的白陶面具,五官的轮廓,首次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却瞬间将我惊得目瞪口呆!
他一手托腮,一手以纤草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灯芯,点墨余香凭谁诉风流,一双媚眼妖魅地笑视我,“怎么,看见是我,又想逃了?”
闪烁的烛影之中,映染出他再熟悉不过的眉目,弦月双眉,桃花细目,凝肌纤颈,眼波流转间,百媚横生,妖艳蛊惑得令人窒息……
那般超越性别的美,那样的容姿仿若不属于这世间所有,正是舒亦枫无疑!
那浓浓的药麝之香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便是淡淡蛊惑的曼陀罗花香。
满不在乎我一脸怔忡,他径自脱下从不离手的黑色手套,左手拇指上那枚洁白的玉石扳指跃然于眼底,唇边又挂上了如初阴冷的笑弧,“你昏睡了两天,如果不想死得很难看,最好不要乱动,我已经替你向掌柜说过了。”
他先前的种种古怪行径,我此刻终于了然于心——
戴手套是为免我发觉他身体的冰凉,药麝浓香只为掩饰自己独特的气味,以及面具覆脸、用腹语取代真音说话,均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
而他之所以仇视云隐,自然不言而喻!
我垂眸收神,暗忍胸口剧痛,微弱吐息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你在这里,别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少来,我知道你是来见五毒教圣女的。”
他眉梢一挑,阴阳难测地妖柔媚笑,朝床榻惊鸿步来,黑衣随风而扬,食指饶有趣味地弯在唇角,意味不明的目光脉脉倾注在我脸上。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惶恐地向后挪去,却见一片阴影笼罩下来,他倏然将我困在双臂间,柔滑的青丝垂落在我身上,他的面孔近在眉睫之间!
他俯身注视着我的双眼,颠笑红尘,风华激荡千古,“看来,你很关注我嘛,居然将我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那么,你是吃醋了?”
我被迫双手撑在身后,偏头躲避迎面扑来的带着曼陀罗花香的冰凉呼吸,不悦蹙眉,“谁有空管你,我不过是遇见了银翘!”
对于他的无理轻薄,我向来束手无策,也只能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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