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进退,想必两人已经历过无数次。
原来我擅吹笛并非偶然,而是因为前世的飞天也会吹笛。
不觉间已行至小巷尽处,一座断壁残垣的废宅盘踞在东角,院墙已残缺得七七八八,院内一片狼藉,时而拂过的阴风将诡异烘托得淋漓尽致。
两人一踏入院中,便有狂乱的黑风八方袭来,沧澜淡淡一挥手,霎时一道白色光罩拔地而起,恰恰笼住了两人,那些黑风竟都不得寸进。
“哈哈哈,又来送死的……”
随着这声震四野的狂妄长笑,一道道黑雾自宅内各个角落腾升而上,在屋顶上空汇聚成巨大的一团,雾身上长满红色眼眸,瞳孔转动不定。
四下又不断有团团小黑雾浮现出来,各逞奇形怪状,向院中两人张牙舞爪。
一个大冥妖带领着一干小妖,便是瘟疫的罪魁祸首。
立在一堆杂草乱石中,沧澜淡望着上空殊形诡状的黑雾,风骨卓绝负手尘嚣,有诸内而形于外,“这就是那散布瘟疫的冥妖本体,动手吧。”
这一语却教我惑然转眸,“你不是也是神吗?为什么要我动手?”
虽说飞天的灵力足以对付,但以沧澜对飞天的爱,定会竭力帮她分担。
他反倒不解攒眉,“你不是一直不让我动手么?”
“我不让你动手?”
“若是让我消灭它们,它们便会形神俱灭,彻底消失在六界,而你却可以超度他们,灭形不灭神,他们还能再轮回转世。超度这种事,只有佛门中人才能做到,即使我拥有神祗的力量,也无法做到。”
“超度……”我喃喃咀嚼着这词,飞天当真悲天悯人,竟连作恶的妖都不忍。
沧澜指向我手中握着的长笛,“用你自己的降魔曲,梭罗禅寂。”
这一句如醍醐灌顶而下,梭罗禅寂,千韵盒中的佛家圣曲,竟是来自飞天!这竟是飞天的降魔曲!没想唐门无意中找到的线索竟与飞天有关!
看向那长一尺四寸的七孔竹笛,幸好我素来心乐五声之和,耳比八音之调,凡多次听过的曲子都能自己写出曲谱,要奏出梭罗禅寂并非难事。
不过,我不知道我的灵力能否凑曲降魔,姑且一试了。
取下掩容的面纱,我将长笛横在唇边,繁手累发,一曲梭罗禅寂随指而发。
一波波笛音如涟漪般扩散开来,发妙声于丹唇,激清音于皓齿,曲音含天地之醇和,吸日月之禅光,密栉叠重,行而不流,止而不滞,间或相凌而不乱,相离而不殊,远闻若鸾凤和鸣戏云中,近聆如众葩敷荣曜春风。
梭罗禅寂非同于凡音俗曲,玄妙足以通神悟灵,精微足以穷幽测深,或使天吴踊跃于重渊,或使王乔披云而下坠,百兽率舞而捵悖锘世匆嵌砸怼?br/>
庭中阴风肆虐,卷起二人同样素白的衣袂,缭乱光影错落在这一片荒芜中。
在这声声惊心动魄的曲音中,苍穹中倏尔降下一道佛光,将整个废宅都笼罩其中,空中地上的团团黑雾,俱在这佛光中迸散成了点点碎星。
满庭阴风骤然止歇,笛音也逐渐低缓化无,那道佛光也随之收入云中不见。
缓缓放下手中长笛,我犹然疑身处梦,原来每次飞天都是这样降妖的。
环视已妖逝楼空的废宅,我长出一口气,“走吧。”
刚一转身,便被沧澜从身后攫住了左腕,疑惑回首,却见他唇开莲花,一泓颠倒众生的笑,一时给荒庭带来无限生机,“你忘了戴面纱。”
不顾我的愕然,他如白兰般的纤指舒展,捻起我垂在耳侧的轻纱,一勾挂回了我耳际,掩了倾城的绝世容光,在低眉信手间定格成永恒。
我恍惚望着眼前的男子,水雾朦胧的杏眸里潋滟出最生动的华彩,已掩不住满溢的喜悦,那笑便如绽开了一大片雪莲,印上了绝美俊靥。
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飞天,不敢轻易触碰,这个举动,对他而言已是奢侈。
那么地憧憬,却又那么地小心,沧澜应是爱得很辛苦吧。
“走吧。”他付之淡淡一笑,转过身却陡然一滞,视线凝定在了某个方向。
目光随之顺去,不知何时院外已立了两个人。
透过斑驳残缺的青砖院墙,可见一男子与随从前后分立,男子着金银滚边的玄色深衣,身形挺拔如松,黑发以金冠束得一丝不苟,如墨剑眉飞扬在英俊的面目上,一双黑眸也浓得不见底,肤如蜜蜡,定如磐石,气若游龙。
男子不动声色地望着我们,整个人如一柄出鞘利剑,毫不掩饰慑人的锋芒!
沧澜眉宇稍稍聚拢,竟连他也未觉察这男子的接近,这可是从未有过的疏漏。
以梭罗禅寂降魔也非见不得人的事,就算被人看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两人敛眸收神,将男子收入眼底,却未放在心上,联袂步出了荒院,男子的目光却始终未从我身上撤离,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迎面朝他行去。
我倒提长笛与沧澜并行,便要路过男子穿巷而去,熟料竟在擦肩之时忽觉臂弯一紧,骤然被一股力道扯住身形,微愕下淡然地回眸顾去。
却见男子攥着我的右臂,冥黑的眸如磁石附紧了我,“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命令的口吻,如冷铁一般的倨傲,令旁边的沧澜眉色一凌,却仍不为所动。
作为神自有天地气度,怎能跟凡人一般计较。
若是以前的我定要还击,但以飞天的秉性定不会放在心上,是以我右腕一翻,手中长笛一转,挑开了男子的手,又回头与沧澜若无其事而去。
身后,男子的眸光却如影随形,连同着心也随着那抹纤影飘远。
殊不知,这一次短暂的相遇,却从此断送了飞天与沧澜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