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我进食完毕,沧澜即站起身来,长袖轻扬,苍茫一抹素白,牵过我的手,淡黑的眸子里潺荡着袅袅茶烟,“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不明所以,只得任由他牵着我步出大殿,绕过万千琼楼玉宇,沿着中心珊瑚主干的旋阶行至最顶层,行于凌空铺展的透明水蓝鲛绡路上。
横贯于高空的鲛绡路宽及十丈,连通等高的各珊瑚枝梢,透过脚下的水蓝薄纱瞻眺,可遍览海底眩迷如幻的风景,直似身临银河霄汉。
那飘荡满妖界的箜篌鸣音,竟一路上愈渐清晰,此处已宛然近在耳畔。
清弦鸣千般结,袅袅盈盈,回旋往复,似朝露暗润花瓣,如晓风低拂柳梢,散入春波满幻幽,一弦弦缱绻潜入心间,便催开了万叶之花绽放。
而箜篌乐声中的旋律,其中蕴藏的熟悉感,亦随之越发强烈。
“到了。”
正沉浸在欣赏脚下美景中的我,忽闻耳畔传来沧澜清柔的声音,不由随之驻足,方觉已至鲛绡路末端,眼前乃是珊瑚主干的顶稍平台。
平台呈圆形,与珊瑚同为水红色,边缘与上空水色鲛绡整齐漫卷,中央轻舟似的海贝中,立着一架精美绝伦的橙红箜篌,直有四丈余高,龙身凤形,连翻窈窕,缨以金彩,络以翠藻,联联珍珠贯银丝,恰如闪耀的水晶垂帘。
而那清灵婉转的乐声,便是由这箜篌中自动奏出,扩散至整个幻幽界。
怔怔仰望着巨型箜篌,我抑不住的惊讶,“凤首箜篌!”
箜篌并非发明于中国,乃是东汉时由波斯传入的一种角形竖琴,而凤首箜篌则是东晋时自印度传入,明代后失传,却是唐朝极为盛行的乐器。
沧澜松开一直牵着我的手,白衣胜雪翩跹,恰如纯白的雪莲御波而行,轻步行至箜篌近旁,“这是自鸣凤首,任何曲子都能放在上面奏响。”
“这曲子很好听,可我怎么觉得有些耳熟?”
沧澜转身,只那回眸便魂牵,笑开了一泓清波,“不记得了么?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听你吹奏的曲子,只是用箜篌奏出略有不同。”
一语惊醒梦思,我恍然举拳捶在手心,“对啊,就是这首!”
难怪我觉得这乐曲声耳熟,仿佛来自遥远时空,原来它正是我带来的!
“当时我被这首曲子打动了,便暗自记下来,将原曲修改了一点,以便于用箜篌奏响,放于这自鸣凤首上,从而可以每时每刻都听见。”
我翾轻步上前去,并立于他身畔,瞻顾着美轮美奂的凤首箜篌,不觉神思飞卷,“原来你也喜欢这首曲子,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
“那样动人的乐曲,任何人听了都会难以忘怀,它叫什么名字?”
他转眸笑问,青丝在肩上倾洒一片流华,海浪千载,洗不净他雪衣的清寞。
“飞雪玉花。”
“飞雪玉花……果然音如其名,很美。”
我静聆乐鸣,把语心间,那溶溶如荷塘绿水之夜的天籁,在清波里千回百转,在周身潆洄不散,堆聚在眉间心上,凝篆成一怀的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