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你仰面看,对对,这样,我可以把你的长长眼睫毛拍出来!”“芦苇,你坐着别动,手托着腮,神情也不变,我给你一张远景,一张近景,一张脸部,一张特写,这样冲洗出来,你夹在相册里,从远而近,就会很有感觉。”
“芦苇,你换条裙子,然后侧面站着,对啦,到时我给你正片负片各洗一张,这样两张照片是正好对称啦!”
“芦苇,别动,你眼睛好看,我给你拍眼睛的特写!”
“芦苇,我要个长时间曝光的,四分之一秒,我要紧贴墙壁才不会手抖,你千万别闭眼啊。”
……
我以准专业摄影师的各种高难度身体姿势,给芦苇拍了整整一个胶卷,从上往下拍,从下往上拍,近距离拍,俯着身子拍,踮着脚尖拍……终于,我累瘫在她家里。
芦苇给我拿了个橘子,“刚才看你用各种奇形怪状的姿态拍照,我都觉得这样的摄影师太敬业了。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我苦着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迷摄影啊,我神魂颠倒、挠心挠肺、就想拍出好看的照片。你看,我才刚拍完,就想着马上冲洗出来看是否有好照片,若有好照片,就很有成就感。”
“你花了多少钱了?”
“买胶卷已经花了10块了。”
“以后咋办呢,这么烧钱的一个爱好?”
我摇头:“不知道啊,所以我好珍惜每张胶卷的,废了一张我都好难受啊……什么时候可以有钱到让我每天能随便拍照就好了,我就去拍很多很多的照片。”
“除了胶卷外,我爸爸说买器材更贵,要配各种镜头的。什么柔光镜、过滤镜、长焦镜、广角镜……他说他幸好没有这爱好。”我苦着个脸——眼下这卷人物肖像胶卷的冲洗费我都没着落呢。
芦苇无限同情地看着我:“你长大了就可以了,有工资了嘛。还有,你可以去当记者,我知道,记者拍照的胶卷钱和冲洗钱都是单位报销的。”
“当记者,得考新闻专业,那是我们文科生最难考的。我的成绩,好像也就能考个师范大学…师范毕业只能当老师,就老师那点薪水……完了,离梦想不是更远了……”
我哭丧着脸,这下芦苇也没法子安慰我了。
“再说,等我上班赚钱,那还得等多少年啊!眼下这胶卷的冲洗钱我都不知去哪里找呢。”我感觉天空都一片黑暗。
“要不你把胶卷从相机里卸下来,这胶卷我自己去洗,是你给我拍的写真照呢,我还得谢谢你的!”芦苇善解人意。虽然这是我硬拉着她出去练手的,而且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二个胶卷,但她依旧说我是“摄影师”。
芦苇的话暂时让我抛开了那些遥远的担忧,我也不跟她客气:“你一冲洗出来就要给我看,我要知道我拍照的水平怎样,以后好改进!”
自从我家的外债还清之后,生活的水平简直大幅度提升——早餐都开始有煎鸡蛋了,每人一个!当然,除了煎鸡蛋,其余的还是那几样:泡饭馒头配酱瓜。
妈妈让我们今天放学早点回家,快点写作业,把房间收拾干净一点,好好擦一擦窗子和地板,换上干净衣服,然后帮爸爸做菜。
高兴问,“这么兴师动众的,为什么啊?”
“因为今天有位远方的朋友要来。为了迎接这位客人,你们爸爸一早就去早市买菜去了。”
我问:“谁?”妈妈端着泡饭,慢慢说道:“是妈妈的好朋友,叫晓丽。我们还是初中同学呢。不过中学毕业后,妈妈下放到农村当小学老师,晓丽则嫁给了一个军官,随了军……再后来,军官老公复员,在北京工作,因为有能力,现在在北京一个什么单位当着领导,好像是主任什么的。”
高兴刚吃完一个煎鸡蛋,忙着说道:“我知道了,妈妈有时会收到北京的信,就是这晓丽阿姨寄的吧?有次我剪了一个信封上一张邮票,还被你骂了一顿!”
妈妈点点头:“在我们当年班上的女生里,她是发展最好的一个了,反正比我们有钱多了。我们这些同学都叫她‘官太太晓丽’,最主要的是,那军官老公对她很好,所以啊,羡慕她的人不少呢。”
我好奇:“妈妈,你羡慕吗?”
“我才不羡慕呢。虽然你爸爸就喜欢浇浇花,做做菜,但是你爸爸对我也很好嘛。”
高兴撇撇嘴,抱怨道:“妈,你说了这么多,我听明白了,他们是很重要的贵宾,那为什么不去外面酒店里吃饭啊?妈,咱家还从来没去外面餐馆点过菜吃过饭呢。”
妈妈放下碗:“外面的又贵又吃不饱,再说,外面的菜哪有你爸爸做的好吃?家里明明有个免费厨师,不好好利用,你们倒是嫌花钱少啊,烧钱呐?”
高兴不说话了,偷偷把我面前的鸡蛋夹到了自己碗里。
妈妈单手敲着桌子,警告我们:“记住,晚上客人来时,不许乱说话!尤其不许说有损家庭荣誉的话!”
我和高兴对望一眼,一起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