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粘合（下）

    蓬莱阁有记载，上古神族，身体坚逾金铁，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就是一座可以灵活移动的堡垒。这些摆放的骨骼，本就极难腐朽，与以练体之法达成永生的神，相差千万里。永生不等于永恒，永生很容易，只要摆脱星辰束缚，不受时间年轮控制，就可以长久存活。但永生并不代表不陨落，就好似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可能会活很久，如果想不开，谁也不能阻止其自杀。

    碧落人的化碑，蓬莱人的坐化，云州人的放逐，说的好听一点，是堪破存在的意义，说的浅显一点，就是活得太久了，不想再活下去，所以自杀。仙人也会陨落，神族失去本源，也会被打落神坛。就如夕遥，灵慧受创，雪山气海崩毁，变得十分脆弱，连碧野中的修行者都敌不过。

    夕遥不打算跟无闻探讨这些，探讨越多，自己身份暴露的可能越大。“呼延昭和萧若离情况怎么样？”无闻洗好手，开始吃午饭，“昨天你去哪里了？”夕遥这两天，每天都会来看萧若离和呼延昭的情况，昨天晚上住在外城，没有前来。

    “被司礼司选中，去迎接靖海国的使者。”无闻道，“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啊。”无闻对司礼司可没什么好印象，他就是一个不受待见的人。司礼司的官员多次在大司命，以及朝会上公然弹劾无闻，一司司长，连朝会都不参加，而且不履行自己的职责，终日躲在阁楼里，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实在不胜任司医司司长的职位。

    对这个职位，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只要这间阁楼，有奇奇怪怪的骨骼运来让他研究，一日三餐管饱，就别无所求了。似乎所有的科研者都是这般简单而又低调，他们醉心于自己所沉迷的事业，不为外物所干扰，能获得超越一个时代的成果。这样的人是值得尊敬的，蓬莱人又何尝不是如此，那些记载在蓬莱阁里的术法，都是先辈们摸索出来的。

    “你这样的性子，也确实是司礼司所需要的。只要稍加打磨，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司礼官。”蓬莱人天生就有一种气质，让人很亲近，不同于碧落人的高傲，云州人的生僻，他们随和自然。蓬莱人是懂礼的，夕遥的礼数一直很周到。这些礼并没有因为他的贪玩而荒废，相反，随着他越来越沉稳而更加凸显了。

    夕遥没想过要在司礼司常驻，“我不会在司礼司呆太久，告诉我，萧若离和呼延昭的情况怎么样？”无闻洗了手，“很好，浮游丝已经完完全全植入那些破碎的丹田壁中，我正等着你回来，好看看缝合丹田的过程。”武林之中，一直流传着，丹田被迫，即便仙人也无法使之复原，现在无闻要打破这个传说，所以他需要一个见证者，

    无闻虽然不在乎外界对他的看法，但他也希望能让外界看清楚，他的研究，不是无厘头，而是有价值的东西。人都是希望被承认和认可的，一旦有人给予这样的态度，那么就会让人焕发出无穷的动力。所以很多时候，在喋喋不休指责别人的时候，还不如换成一种鼓励，或许能让别人，也让自己收获更多的东西。

    透过水晶棺，萧若离依旧沉睡，胭脂醉能让人沉睡麻醉，感觉不到这万丝穿体的痛苦。仅凭这独特的麻药，无闻的研究便不是一无用处。红粉胭脂，最是醉人，这红红的液体，如同美人的红唇。无闻掀开水晶棺，又给萧若离喝了一些胭脂醉。“胭脂醉的药效有些弱了，接下来粘合时，会产生更大的痛。他的意识虽然昏迷，可是身体也会做出反应，稍微有些偏差，便前功尽弃。”

    夕遥道，“所以，你又给他喝了胭脂醉，让他的身体，也完全麻痹，失去反应。”无闻点了点头，夕遥有些焦心，“你这般使用胭脂醉，会不会让他的身体失去反应能力？”一个人开始麻痹了，那么即便药效消失，身体的反应能力就会减弱。一个人若是被深深刺痛了，那么便有绝强的防御力。所以才有温柔乡是英雄冢，战场凶有男儿血。

    无闻似乎没有考虑这么多，他唯一考虑的，是如何能完成丹田的修复，“没有一个人能清醒着忍受这般痛楚，以浮游丝粘合丹田，必须要完全无反应的状态。”这样的人有么，肯定有，永远不缺乏烈士，就跟一定会有小人存在一样。夕遥很是愤怒，“你就只考虑丹田粘合，完全不考虑其他？”

    无闻若是考虑其他，就不会在没有固婴果的情况下，以浮游丝粘合丹田。即便这样的丹田修好，也不过是个空壳子，而且这个空壳子让人痛苦，随时都可能四分五裂。当一个人没有这个东西的时候，会想，可无法用。当一个人有这个人的东西的时候，不能用，却往往会忽略，而强行使用。

    无闻冷冷地看着夕遥，“那你说，是粘合，还是不管。”夕遥愤恨地道，“你胭脂醉都给他喝了，浮游丝也给他植入了，现在还能怎么办。”剑已在弦上了，不得不发。很多时候，都开始后悔了，但却只能一往无前走下去，因为没有路可供我们回头了。

    夕遥合上棺盖，示意无闻开始。无闻将双手放在棺盖之上，他的手细腻修长，神色郑重地将食指和中指放在水晶板上。夕遥一动不动注视着无闻的食指，每次重合，有两根浮游丝拖拽着微小的丹田壁，连接在了一起。无闻聚精会神，从一个角落开始，缓缓牵引着浮游丝，不断重合在一起。

    这是一个复杂而又庞大的工程，无闻根本不知道哪块与哪块相接，它们太微小了，无闻只得将最近地方重合起来。夕遥担忧地看着眉头抽搐的萧若离，在极度昏迷的状态下，还是有些反应，这个过程让人有太多的痛苦。他不禁很是怀疑，这般无序的，杂乱粘合在一起的丹田，即便用上固婴果，有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