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寒的身边肯定有王哲槐安排的内鬼。
原来程轻轻是在防这个。
薛可卿出了房门,果然看见门外守着一个酒店侍应生,当即憨憨一笑,吐了吐舌头道:“我又忘了带散钱,害顾客找了半天零钱,这下回去又要被骂了……”
侍应生也是温和一笑,没有说话,直接将她送到楼下。
薛可卿走过拐角,混入人群后,迅速扯掉帽子、眼睛和发箍,将外套脱下装做翻找什么东西的样子,然后趁没人注意时,直接溜上薛宇煌停放在某家商场外的兰博基尼。
她上车第一句话就问,“有人跟踪吗?”
薛宇煌摇头,“刚才有。不过过马路时被你甩掉了。”
两人当即发动车子离开。
***
许氏集团,许邵寒坐在办公桌旁,一脸阴沉地看着手边的那份文件。
股东集体递交辞呈?
他冷哼,一群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他们根本不必以此相逼,他也会遵守昨晚在老爷子面前的承诺。
许邵寒所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在辞呈中自作主张加上了另外一个条件,“本月27日,和沈氏千金沈珂小姐完婚。”
沈黎什么时候起,也变得如此急功近利了?难道他对程轻轻还抱有一丝希望,以为只要他娶了沈珂,程轻轻就会和他在一起?
莫禾在一旁躬身提醒,“总裁,股东们还在会议室里等着你的决定。”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们先散会。”
“会议是我组织的,要散会也应该由我来说。”
许邵寒心里一凉,“父亲……”
许冬篱一身唐装,拄着拐杖,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显然是开了半天会议的结果,一双和许邵寒相似的眼睛却矍铄有神。
“昨晚答应的事,这么快就想翻脸不认账?”
“我没有反悔,但是结婚这事,我昨晚没有说。没有说的事,你让我认什么?!”许邵寒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失态地反抗,其他事他都可以沉默以对,唯有结婚,他不想妥协。
面对许邵寒的激烈反驳,许冬篱显得淡然很多,他直接忽视对面那一身的冷寒之气,缓缓开口,“这是我的条件。无论你答应或者不答应,成为许氏长媳的只能是沈珂!”
老人背着光,即使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仍给他一种强势的压迫感,这感受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不曾改变。
“别忘了十年前你的承诺。”
直到老人离开很久,许邵寒握紧的手才慢慢松开。他从笔筒抽出一支笔,很想不管不顾地在那份辞呈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而下一秒,他狠狠将笔摔到一旁,“嘶啦”一声把文件撕成两半。
谁能想到,叱咤商界的许氏总裁,却连自己的婚姻都做不了主。
这或许才是身处高位的悲哀。
***
薛可卿的办事效率很快,不到三小时,就将信息发到程轻轻的手机上,同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看着手机,我给你讲。”
程轻轻“嗯”了一声,低头看着明显少得出乎她意料的信息,疑道:“查不出?”
“王哲槐这个人比我想象中还要狡猾,不是查不到,而是太零碎的,换言之,他的账户太干净,反而显得有些异样。”
程轻轻点头,“看到了,账号上只有两个开户信息。”
“中国银行那个,每月定期存入一万八至两万。”
“那是工资卡?”
“对,所以这个可以忽略。”薛可卿直言道,“另外那个账号,是三年前开的,只做过一笔交易就被注销了。”
“注销的也能查到?”程轻轻显然低估了薛可卿的能力。
电话那头果然不满地哼了一声,“我去查过和他交易的那个账号,是G市本地的银行,而且……”
程轻轻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异样,心里顿时有些急,“那是谁的账号?”
“开户人姓名,是程瑜闻,你父亲……”
程轻轻愣了一下,还想挣扎,“也许是同名?”
“登记的是你从前的那个住址。”她还在大学时的那个家庭住址,三年前,父母还在的那个家的住址。
难道父亲和王家有过秘密交易??
她印象中,家里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多过一笔钱,倒是三年前突然变成了负资产,父母变卖了好些家里的东西才勉强撑过来。
“能查到那笔钱是谁转给父亲的吗?”她问。
电话那头默了一下,薛可卿似乎在琢磨要怎么开口,几秒后,她道:“那笔钱的来源有很多,有两家民营企业,三家国营,还有几个个体户,甚至连个人账户都有……你父亲曾经面向社会集资?”
在程轻轻的记忆中,父亲的大型集资行为并不多,除了为孤儿院和慈善事业筹款外,三年前的似乎只有为许氏集团抛售股票筹集现金的那次了。
“……许邵寒?”她还记得那晚在拍卖会上,许邵寒亲口告诉她,她父亲曾资助过他。
“和许邵寒有关?”薛可卿眉头皱了起来,但她显然不惊讶,“轻轻,你知道公共信贷平台账号吗?”
那是多方共同持有的一个账号,用以完成之间的交易,只要双方在线交换交易密码,就可以同时登陆这个账号进行存取、转账等业务。
“……这个账号,其实就是王哲槐、许邵寒和你父亲三方同时持有的信贷平台,只不过开户人登记为你父亲的名字。”
程轻轻听到自己的心脏“呯”的一下慢了半拍。
这意味着什么?
她父亲也参与了三年前王、许两家的秘密活动,他和母亲的死,难道并不单纯是因为孤儿院地产纷争,还和这个交易有关?
她生怕是自己想错,“你是说,我父亲和王哲槐、许邵寒,三年前做过一笔交易。”
“对!而且极有可能是,你父亲将许氏的股票变卖后得到的现金,转入了王哲槐的账号中。”
这一瞬,她突然觉得有些荒唐,好像老天给她开个一个最最无情的玩笑,她一直追寻着三年前的答案,抓着一条没有尽头的线往前走,企图找到线团的起点,没想到一路摸过来,又回到出发的那个地方,她父亲。
可是程瑜闻死了,他再也不会站在她面前温和庸雅地笑着,给他的宝贝女儿解答任何疑惑。
比如,他在这个扑朔迷离的案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和母亲,到底是无辜的受害者,还是咎由自取的始作俑者?
“轻轻,你还在听吗?”
她恍惚地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
“许氏刚发布了一个消息,许邵寒和沈珂,要在这个月27日完婚……喂?轻轻,你说话啊!”
程轻轻微张的唇,因为这句话又狠狠地抿紧,她用尽了全力,却只能发出一个含糊的“嗯”音,仿佛窒息太久的人,一下子被涌入肺部的空气呛住。
“你还好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担忧,“早知道就先不告诉你了。”
“我没事,这个不需要隐瞒。”这是迟早的事,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问:“能查到王哲槐的手机号吗?”
也许是该她出手了。如果两个女人之间的争夺战她都赢不了,还有什么信心和王哲槐斗?
不择手段上位是吗?
沈珂懂,她比她更懂。
***
王哲槐显然想到了程轻轻会打电话给他。手机只响了两声,那头就接听了。
程轻轻第一句话是,“我想见你,现在。”
慵懒低沉的声音只是淡淡应道:“夜琉璃三楼……”
程轻轻打断他,“地点我来定。”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想是她的果断和毫不让步,让王哲槐觉得很有意思。
“风月茶室一楼外厅。”
果不其然,当听到外厅时,对方“啧”了一声,很是不满见面地点被定在人来人往的大茶厅里。
“为了我的安全着想。”程轻轻补了一句,挂掉电话。
当她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时,却被门外的侍应生拦了下来,“总裁交待,要程小姐在房间里好好休养。”
“谢谢你的提醒。”她善意一笑,“是你家总裁让我去公司找他的。不信的话,你可以现在就打给他。”
侍应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愣了一下,程轻轻直接转身进电梯。
很显然,他没有这个资格亲自打电话给许邵寒,等消息一层层报上去时,她已经在风月茶室了。
就是不知道,当许邵寒听到她去见王哲槐时,会不会很生气?
不过,等她把这件事办好了,他一定会爱死她的!
程轻轻先回别墅取了身份证,再打车去风月茶馆。
这也是她会选择该处交易地点的原因,离薛可卿近,不用她跑大老远取了身份证再赶回来。
风月茶室开在G市老城一个两层的骑楼里,原来只是个小小的茶馆,就像G市三十年代走街串巷都可以看见的那种,一楼是开放式大厅,二楼是雅间。
建筑的外表延续了民国风格,所有的家具和装饰都用原木制成,低调暗沉的搭配中隐隐透露出旧式独有的奢华。而内部经过政aa府的投资重新装修,已经和普通酒楼没什么两样。往好处说,是中西结合;但是老一辈的人,都觉得茶室的韵味已荡然无存。
不过王哲槐可没心思欣赏这个茶楼的独到之处。
他厌恶地扫了一眼满大厅鱼龙混杂的茶客,重重咳了几声,好不容易在嘈杂的聊天声中找到自己的声音,这才转过头来看着程轻轻,“你可真会挑地方。我还以为,你只在夜琉璃接客。”
程轻轻假装听不懂他话语里的讽刺,笑着扯开了话题:“王总难道不觉得,茶楼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吗?”
每一个茶楼都是当代社会的缩影,而在茶文化盛行的G市,茶楼无遗更像一个展现生活文化的平台,传统而又世俗。
喝茶的人,不会在意对方的年龄和身份,他们更在意的是,能不能聊到一块去。
可是很显然,王哲槐并不打算接这个话题。
他斟了一杯普洱,细细品了一啖,这才开口,“程小姐这么急着见我,该不会是那晚还没玩够,心回意转要当我的情/妇?”
程轻轻直接拿出他的钱包,“这个还你。”
王哲槐挑高了眉,“没想到程小姐还喜欢偷东西?”
“昨晚在夜琉璃,你可还没付我出台费。”
王哲槐冷哼,“可我记得是许邵寒带你来的。”
“所以你出一半,另一半他给。”
“有意思。”他抿了一口茶,态度强硬起来,“继续说下去。”
“钱包里有两张卡,三千现金和两千美金,我只拿了两千,其他分文未取。”
王哲槐看都不看钱包一眼,“下次直接问我拿,不必偷。”
程轻轻刻意避免提及钱包里身份证,见他没有起疑,这才开始说明自己本次约见的来意。
“另外,麻烦王总把特批给我。”
“我已经给了沈黎……”
“宣布那个作废,另外拟一份。”她强调,“给我。”
王哲槐眯起了眼,“我以前没发现,原来你也会耍手段。”
“怎么?发现我和别的世俗女子没什么不同,王总觉得很失望?”
“不。”他轻笑,“你总是能给我惊喜,我很喜欢。”
他突然敛去了笑意,目光很是真诚,“离开许邵寒吧。跟着我,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她不置可否,“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家庭。”
程轻轻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颤。
“许邵寒不可能娶你,但是我能。”
“你有妻子……”
“看来,你已经调查过我。”
她毫不避讳,“是你说的,不摸一摸,怎么知道手感?我把自己卖掉前,总得看看买主是什么人吧。”
“我能为你离婚。”他说这话时脸上云淡风轻。
程轻轻却心口一麻。
“不需要。”她喃喃地开口,“我不需要你给的家。”
即使许邵寒给不了,她也会把他当成家的唯一条件。
没有他的家,就什么也不是。
“这话可真伤人心。”话这么说,他的脸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你就这么喜欢他?不怕他再一次利用你?”
程轻轻垂下头。再一次利用?
她确实无法承受他再一次的利用,可是人总这样,死到临头前,谁会相信那些破事将发生在自己身上?
“特批给我,我该走了。”再聊下去,她怕自己会撑不住。
王哲槐没再说什么,拨通电话和外面的助理说了句什么,后者很快取来一份文件,递到程轻轻面前。
程轻轻讶然,“你早就准备好了?”
王哲槐没有否认,“就陪你玩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