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顶毫不起眼的青布小轿里,角落装冰的“铜盆”乃是上古真王用过的三柱青光鼎;脚下踩的“软垫”乃是前朝武帝亲手猎杀的银虎所制皮毛;就连用来遮光的车帘,也是一寸百金的云锦所制。及至入了前院,见庭中并无金玉之物,然后阶下所植花木,每一株都是孤本珍品,价值不可估量。
马家之豪富,可见一斑。
这样人家的家主,为何要见他一个丧国流亡的小小爵爷?
殷倾玉怀着一腔不安疑惑,乖巧得跟在为他引路的仆役身后,慢慢走入正屋。
一入正屋,他便有两个最直接的感受。
其一,静。守在东西侧间外的四个侍女敛容垂眸,一动不动,连呼吸时胸膛的起伏都没有。屋外明明有风,然而那风也好像避开了此处,吹到屋门外便离开了。连风声都不闻。
其二,香。那是一种诡谲的、勾人心神的香气。明明这香气荡漾在整间屋子里,然而真要闻起来,却又只有细细一缕,隐隐约约——勾得人越发要闭目凝神去体会,竟是能令人上瘾一般,欲罢不能。
见他来了,东边的两名侍女便将侧间门口鲛绡帐挽了起来,轻轻挂在一旁银钩上。
殷倾玉无措得看了一眼引路的奴仆。
那人垂目弯腰,对着东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殷倾玉小心翼翼往东间走去,回头一看,那奴仆竟已经不见了。那人竟这样快又这样安静地退了出去?简直像鬼魅一般。
他走入东间,身后那通天落地的鲛绡帐又闭合起来,身前却又是一层白茫茫的纱帐。
他被困在两重白帐之间,这情景实在诡异得令人要冒冷汗。
竟是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唯有那一缕隐隐约约的香气,好似要销人魂、蚀人骨。
“在下殷倾玉,冒昧前来……”殷倾玉必须要说话,他感到如果继续沉默下去,简直要被这屋子里的静默吞噬掉了。
前方的鲛绡帐内传来一个男子声音,“殷爵爷,请坐。”那声音听不出年纪,既不粗嘎也不细嫩,既不悦耳也不难听,如果一定要说一个特点,那就是没有特点。平凡到令人听上几百遍都记不住。
这人话音方落,殷倾玉就看到那原本空无一物的玉砖之上忽而升起来一把太师椅。
他目瞪口呆盯着那椅子。
“请坐。”那声音又道。
殷倾玉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慢慢走过去坐下来,只敢将一小半屁股落在椅子上,上身前倾保持随时要站起来冲出去的姿势。
又是一阵难捱的安静。
殷倾玉大声问道:“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好像唯有放高了嗓音,才能驱散胸中的恐惧。
“呵呵。殷爵爷原来是个急性子。”
“……你是马家家主?还是他的仆人?”
“我是谁不重要。我能让你变成谁才重要。”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那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蛊惑,“你想不想夺回帝位?”
殷倾玉悚然一惊,半响道:“我在南朝过得很好,不曾想过回去。”
“真是遗憾。有马家插手,南朝的皇帝也能换个人来做——不过是多些波折罢了。我欲助你夺回太阳国的帝位,你却不肯,真是遗憾呐。”
殷倾玉紧张地吞着口水,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这一路上所见,也许是这几年在南朝的感触,他竟然想要相信这个说话的人。
殷倾玉相信这个人没有夸张,相信他真的有这个能力。
其实,也许只不过是因为,人总是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你……你为什么帮我?我能为你做什么?你要透过我掌控太阳国?还是有别的图谋?”殷倾玉慌乱地问着,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尤其是在波诡云谲的权力斗争中。他虽然只是少年,却早已比世间绝大多数人更经沧桑。
“急性子又聪明。”——没有耐心又爱自作聪明,帐内的人轻轻笑起来。
“呵呵,我最喜欢你这种人了。”那声音静了片刻,悠悠道:“据说安阳公主为你抵了一支珠钗。你虽没有见过我,我却见过你……你很不错。”
******
马家后院里,胡满婵正与一双儿女说话。
财阀与世家相比,规矩少,风气也更开放一些。胡满婵这些年心心念念着怎么报仇,如今要为小儿子选媳妇了,才察觉自己竟从没留心这几年京都淑女,一时间也想不出几个好女孩来。她看了看一旁安静陪坐的马庆忠,不禁心感歉疚,便问女儿,“你这二年,可有一起玩耍交好的姑娘?”
马庆茹脾气大,交际圈里的贵女小姑娘都不爱同她来往,特意逢迎她的普通家世的小姑娘她又瞧不上,见母亲这样问,她吭哧半天讲不出来,脸上有些挂不住,哼道:“京都的小姑娘一个个都拿乔作势的,我不爱同她们来往。”从前没出事的时候,倒是同孟七七玩得来,但是如今是万万不可能再和她好了。
马庆忠知道他娘这样问是为了什么,见妹妹窘迫,便笑道:“这种事情也急不来的。慢慢看着吧,我是男儿身,晚些成亲也没什么的。再有七八年也能耽搁得起。南宫表哥不是至今未娶吗?”还有一个上官千杀。只是后面这个人,却决不能主动在他娘面前提起。
胡满婵见小儿子这样说,越发愧疚了,想来想去,忽而道:“静王女儿怎么样?”她曾在胡太妃处遇见过几次,“我仿佛记得静王妃说过,她那女儿要与同年的男子才好配的——你俩可不正是同年?”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人选妥当,等弄掉了归元帝一家,拱静王上位正是一举两得。她虽然一心想要除掉上官千杀和解除婚约羞辱人的归元帝,但是从来没有说要自家做皇帝的激进念头,还是想着要从孟家另选一个子孙来做新帝。
胡满婵的目的是报仇,却不是造反。只不过她的仇人里,刚好有当今皇帝罢了。
造反就难免成了她报仇的必经之路。
马庆茹回忆起善善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本能地嫌恶,皱眉道:“静王女儿才讨厌呢!一点小事儿就一惊一乍抹眼泪!烦不烦呀!”
胡满婵听不得别人这样硬邦邦顶她,便是自己女儿也受不了,怒道:“你嫌我提的人烦,你倒是想一个好的出来啊!”
马庆茹瘪了嘴,起身狠狠瞪了她娘一眼,眼圈已经红了,硬撑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我去找我爹!”爹才不会这样对她!她娘现在越来越古怪了,一言不合就发脾气!
胡满婵大怒,“你敢出这个门,就别认我这个娘!”她的偏执劲上来了,置气一定要争赢才行。
“不认就不认!谁稀罕来着!”马庆茹抹了一把眼泪,转身飞快地跑出去了。
她边哭边往前院跑,边跑边对自己道:马庆茹,你不许哭,这样哭可就跟那善善一样了。你最讨厌这种人,千万不能变成这种人。
这样想着,却是止不住委屈,也止不住眼泪。从大哥没了以后,她娘可是越来越古怪了,一句话说不好便要生气骂她;她爹这几年总是自己在前院,他不到后院来看家人,也不许家人到前院去看他。从前在怡华宫,还有姨妈带着她,还有孟七七同她玩。前些年,毓肃帝没了,姨妈也去了祥云宫,见了她也是冷冰冰的。孟七七更是个白眼狼,帮着害了她大哥的坏人,还解除了跟她小哥的婚约。
马庆茹擦擦眼泪,心道:我不哭,哭什么用都没有。我要变得厉害起来,把欺负我们的人都打倒!我要叫孟七七后悔不要我小哥了!还要……还要找好大夫,治好爹的病,一家人在一块。
要是真的都能实现,也许她娘也会对她好些吧。
管家还老老实实守在院门口,见是马庆茹过来,道:“小姐有什么事吗?老爷不想见人。”
马庆茹从前来的时候,也见过管家守在门口,她硬闯过几次,从来闯不过去,见他问,她便慢慢走过去,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小声道:“……”
管家疑惑得侧了侧脸,“您说什么?”
“我说……”马庆茹挨到院门口,又发出一串低而模糊的声音,趁着管家分神,一头冲了进去。
管家大惊,立马反身伸臂去拦。
马庆茹不懂武艺,才冲进去两步便被管家揪住了后心,心中绝望,大骂道:“贱人!你放手!我要叫人把你的手斩断!”
管家充耳不闻,不敢触到她肌肤,只抓紧她后心衣裳,将她生生拖了回来。
马庆茹拼命向前挣扎,口中乱骂。
相持之中,那衣裳吃不住这力,“刺啦”一声。
管家暗叫不妙,忙松了手。
他这里收手,马庆茹收力不及,登时往前扑倒,脸重重砸在前面的花圃泥地里。
她忍着痛从湿泥里拔·出脸来,咬牙抹开眼皮上的秽物,眼睛微微睁开一线,便看到正屋前高高的台阶上,正缓缓走下来一名少年。
那少年面容精致,好似画中郎君;然而神色哀伤,令人不忍猝看。
只见他恍恍惚惚走下台阶来,慢慢走过趴在地上的马庆茹身边,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他走过马庆茹身边,极近的距离,他衣裳的下摆眷恋地荡过她的手背,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马庆茹听到自己心中“砰”的一声,开出了一朵花。
***********
有人忧愁便有人欢喜。
孟七七将京都的烦心事抛在脑后,拐带战神大人踏上了去定州的旅程。
果然这种在路上的独处最能增进感情了!
她磨着战神大人放弃了骑马,陪她一起坐马车。
“战神大人,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孟七七半躺在摇晃的马车上,说不出的舒服惬意,笑眯眯瞅着战神大人,他人高马大,端正坐在一旁,登时让着原本宽敞的马车显得狭小起来。
“好。”从京都出发到现在,近三天的时间,上官千杀已经摸清了孟七七闹他的套路。明知她这样问,必然不是要好好玩游戏,却也只想答应她,陪她开心。
孟七七笑嘻嘻地坐起来,慢慢挨到战神大人身边,问道:“这个游戏呢,叫快问快答。我提问,你回答,要快哟!”
“好。”
孟七七清清嗓子,“看着我看着我。”
上官千杀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了一下,抬眸对上她的视线。
孟七七没有察觉,打了个响指,兴高采烈道:“开始!喜欢猫还是喜欢狗?”
“猫。”
“喜欢轻淡的菜还是重的?”
“轻淡的。”
“喜欢黑色的衣裳还是银色的?”
“黑色。”
……
“喜欢我还是喜欢别人?”
“……你。”上官千杀其实察觉了,只作中了她的狡猾圈套,要哄她开心。只是话一出口,一股意料之外的羞涩忽然涌了上来。
他偏过脸去,睫毛微颤,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孟七七开心地叫了一声,扑上来搂住战神大人的脖子,不给他躲开的机会,凑上来与他脸对着脸,笑道:“讲真的哦!我可都记下来了,不许抵赖哟!”
被她这样趴到身上蹭来蹭去,鼻端尽是女孩身上的馨香,上官千杀手臂僵硬地撑在两侧的车壁上,涩声道:“你快回去坐好。”
“那你保证是真话?”孟七七狡黠一笑。
上官千杀无奈,叹气道:“我保证。”
孟七七对于战神大人心中的暗潮涌动一无所知,她心满意足得坐回原处,掀开车窗一看,惊叹道:“哇!好多粉色的花!”她扭过来对着战神大人,脸上漾着明亮的笑,“咱们到定州驿站啦!”
两人下了马车,走过一汪清亮的湖水,走到驿站灰色的墙壁底下。
孟七七暗戳戳伸臂出去,从衣袖底下牵住了战神大人的手。
上官千杀感觉手指都僵了一僵,却是一言不发,随她去了;虽极力维持着平静的面色,唇角却是压不住得翘了起来。
孟七七原本心中也很是羞涩忐忑,见战神大人有意纵容,暗暗舒了一口气,越发得寸进尺。她牵住他的手,一跳一跳得蹦到墙边一丛霰霞花底下,一手压着花枝,转过身来歪头问他,“是我好看,还是花好看?”
上官千杀只望了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看着别处不肯说话。
孟七七有些羞,也有些不怀好意,松开了牵他的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见他一点一点拉近到身前来,直到两个人呼吸相闻,又低低问了一遍,“是我好看,还是花好看?”
上官千杀微微吸了口气,他闭了下眼睛,转过脸来凝视着孟七七。
他双臂抵在墙上,将她虚虚拢在怀中,低声道:“再闹,我就来真的了。”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挂霸王呀挂霸王:
婲尛攻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5 23:27:14
婲尛攻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5 23:35:19
婲尛攻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5 23:36:17
凤清欢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1-16 01:14:21
第十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6 04:05:11
女神大人,请收下我的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1-16 08:34:40
女神大人,请收下我的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6 09:08:34
女神大人,请收下我的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6 09:16:09
我来找香香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6 10:57:29
啦啦兔摔倒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6 11:01:26
啦啦兔摔倒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6 17:00:19
凉音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6 17:25:11
啦啦兔摔倒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6 18:56:19
摸摸,大家吃糖愉快,吃完记得刷牙~~
晚安,(*  ̄3)(ε ̄ *)。